”他想加一個波浪號,忍住了。
“五點我接你。”
跟上次一樣的時間,一樣的結束語。
收起手機,安寧仍覺得似幻似真。抬眸看向窗外,一片碧藍晴天,綿云朵朵恰如此刻心境,悠悠蕩蕩脈脈無暇。
靜靜趴了片刻后,他像只充滿電的蜂蜜,忽然一下就開始滿屋飛來飛去。
“爸爸你幫我打電話給興祥記訂個位子,今天下午的!”
他爸爸自老花鏡后抬起眼,奇怪地瞥向他:“今天下午?你不跟我們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約了人,就是上次那個,你快幫我打呀。”
他爸爸搖搖頭,戳起手機,“喂,是興祥記吧?我要訂……”
“媽媽我外套呢?”
“掛那兒呢不是,又干嘛去?”
“我要回家一趟。”
“大下午的回去做什麼。”
他答都沒答,摸到鑰匙手機就刮出了病房,邊跑邊拜拜,“我晚上晚點兒回來!”
“慢點兒跑小心摔著!”
“知道了!”
一路火花帶閃電,最快速度回到家。離五點就兩個小時了,必須洗個澡換身衣服,老覺得早上穿的這套浸了醫院的消毒水味。
家里靜悄悄的,是一個人的小天地。安寧邊淋浴邊哼歌,洗完后把本就細軟的頭發吹得更順,鏡中人臉色紅撲撲的。
五點還差十分,他緊趕慢趕出現在醫院東門。
這個時間點來醫院看病的基本沒有了,除非急診,因此車是進的少出的多。雖然已經立冬,但因為幾乎沒有風,等在路邊也并不覺得有多冷,陽光曬在后頸甚至發燙。
剛站了兩分鐘,手機就響了。
“你到了?”他東張西望。
韓巖聲音像是離得很近:“這里不能調頭,我在馬路對面,黑色862。
”
安寧抬眸,看見正前方緊挨著天橋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寶馬,一看就很貴,本能覺得不是。但前后左右就只有這一輛黑車,又沒有別的選擇。
下一秒,寶馬的車窗遠遠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側臉,的確是韓巖。
恰好紅燈變綠燈,安寧深吸一口氣,拔腿就往馬路對面跑。還沒跑到就見韓巖拉開車門下車,皺眉等在車邊,“你跑什麼?”
“我——”安寧險些撞到他身體,急急剎住,“我怕你等。”
說完自己先低下頭。
視角向下,只能看見韓巖的腿。筆直修長,大腿隱隱顯出些線條起伏,大約是因為不用上班,所以沒穿皮鞋,而是穿了雙德訓鞋,板正斯文。
那雙腿停頓片刻,反身朝車門走去,“上車。”
他點點頭,亦步亦趨。
—
晚高峰,一路塞車。
韓巖被路況弄得心情不大好,不過安寧不著急。
“你這次來,是明天回去嗎?”
“嗯。”
“今晚住哪里,還是上次那家酒店?”
“嗯。”旁邊的車一擠,韓巖差點擦上,沉著臉道,“查查有沒有別的路線。”
安寧喔了一聲,聽話地拿出手機,不過查得心不在焉。糊弄了兩下之后,小聲開口,“別的路也很堵誒,要不就這條吧,沒準兒過了這個路口就不堵了。”
韓巖沒再說話,那就表示同意了。
他開車很專心。其實他做什麼事都像他這個人一樣,一板一眼,嚴謹專注。如果不是有喬嶼那麼個不靠譜的朋友,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認識安寧。
路途漫漫,安寧大著膽子,靜靜地看著他。
但韓巖總歸要看后視鏡的。導航播報前方還有一公里擁堵,他打了一把方向盤,問:“我臉上有字?”
“沒有,就是……”安寧笑了笑,斂起眸,“好久不見。
”
好久不見的后半句,永遠都是很想你。
冬天黑得早,夕陽已經露面,暖橙色余暉從車外映進車內,照在他臉頰上,含蓄又柔和,多情又脆弱。
韓巖沉默片刻,抬頭按下頭頂的燈,“最近怎麼樣,聽你聲音像是感冒了。”
安寧輕輕搖頭,“是有一點,不過不嚴重。你放心,是傷寒感冒,不會傳染的。”
“阿姨怎麼樣?”
“這周開始好多了。化療有效果,就是掉頭發,我給她買的帽子她也不肯戴。”
密閉的空間里,韓巖的聲音更顯沉穩:“抗癌是個長期的事,你跟叔叔阿姨都要做好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尤其是你,現在你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身體跟心理哪方面都不能垮。”
“這個我知道,”安寧微微頷首,“我跟爸爸兩個人忙得過來,基本不會太累。”
“護工還是不肯過夜?”
“已經辭了。”
韓巖一邊開車,一邊轉頭看向他:“因為費用?”
“嗯?”
“如果是出于費用的考慮,你可以跟我開口,我手頭還有不少積蓄。”
安寧完全沒料到韓巖會提這個。
他微張著嘴,傻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時覺得意外,一時又覺得毫不意外。
韓巖在他的盯視下,僵硬地轉回目光直視前方,“算我借你的。”
安寧慢慢抬手,揪緊身前的安全帶,輕聲問:“多少都肯借?”
“不是沒有上限。”
“嗯?”
韓巖沉吟片刻,“活期我只有45萬,你需要今晚就可以轉給你。不過這次出來我證件帶得很齊,理財和定期解凍還有180多萬,應付阿姨的病應該足夠了。”
半晌無人接話。
他目光鎖定安寧,“不夠?”
現在許多抗癌藥的確是天價,一瓶動輒兩三萬,要救命勢必開銷不菲。
安寧低著頭,不肯跟他對視,側面看去嘴唇緊抿,似乎有所為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