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現在韓巖已經算是臨江市人。
獨自回到小區,穿過昏暗的石徑和小道,位于小區最西角的12號樓就在一顆大槐樹后。進樓還有一道門需要刷卡,韓巖手還沒碰到門把,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阿文。”
聲音像落葉一樣輕。
韓巖渾身一震,轉過身來,發現本該回到醫院的安寧忽然出現在眼前。
安寧望著他,鼻根緊出一點褶皺,神情三分怯,三分疑,“你怎麼沒回酒店?”
“來看朋友。”韓巖喉結滾動。
“朋友?”
“嗯。”
聞言安寧視線下移,注視他的右手。
什麼樣的朋友會把門卡都給對方?
雖然不是半夜三更,但月色皎皎,一個大男人拿著門卡去朋友家,又會有什麼事呢。
默默無言之中,某種誤會悄然產生。
“這樣啊,那我不打擾你了。”安寧聲調垂下去,“剛才本來想去酒店找你,結果在路上就看到你了,我不是故意跟蹤。”
韓巖聽得眉頭皺起,但沒立刻解釋。
安寧覺得難堪,轉身想走,還沒邁步就感到一股阻力。扭頭一看,自己外套上的帽子被人拉住了,就像從前背包上的奧特曼被拉住一樣。
他一個踉蹌后訥訥轉身,從韓巖手中往外拔自己的帽子,“你干嘛。”
“找我做什麼?”
“沒什麼。”
衛衣帽子被攥得死死的,見安寧奮力掙扎,韓巖干脆將人拎著后脖頸湊近,“沒什麼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沒什麼。松手,你把我帽子都扯變形了。”
“再給你買。”
“不要,我要回去了,你快上去找你朋友啊。”
剛把帽子搶救出來,韓巖又長手一撈,控制住了他手里的橙子,“把話說清楚,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
“都說了沒事,”安寧嘴角已經塌下去,裝都裝不出笑模樣,“我不想說了行不行?”
兩人站在樓道外對峙,你拉我扯,塑料袋嘩啦啦直響。
“別走。”
“我不想說了,松手。”
一邊已經是好脾氣在哄,一邊怒從膽邊生,僵持之際只聽嘶啦一聲——
袋子竟被扯破了。幾個黃澄澄的橙子瞬間滾下臺階,散落一地。
“你——!”
安寧怔了一下,跑下去撿。
橙子都是給媽媽買的,每一個都挑了又挑。他背對韓巖蹲下,一個個撈回來,抱在懷里心疼地拍了拍灰。
身旁很快多出一枚,是韓巖替他撿回。
“對不起。”
安寧沒答話,默默接過,用破了的塑料袋兜住,又去撿花叢里的那個。
還好,只有一個因為磕到石頭癟掉了。他抱著一滿兜的橙子站起來,轉身差點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沒什麼好說的了,他低著頭往右邊躲了一步。
韓巖跟著移動一步,低聲問:“生氣了?”
他把頭搖了搖,然后給懷里的破塑料袋打了兩個結,“壞了一個。”
聲音悶在葫蘆里一樣。
“我賠給你。”
“算了,不值什麼錢。”
他要走,韓巖卻將袋子強行接過來,抓住他手腕不讓他走,“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沒說錯,是我來錯了。”
旁邊遛完狗回來的小夫妻二人經過,男的一直打量他倆的手,女的則扯扯丈夫,“走了,看什麼看。”
“借過。”
韓巖身體一側,讓他們過去,手仍緊緊攥著。安寧心臟猛跳,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紅著臉依他。
夫妻倆直到按下電梯,還在透過玻璃門觀察他們。
安寧別開眼,臉上熱辣辣的,“你放開我。”
“跟我上去。
”韓巖手收緊。
“我上去做什麼?你的朋友我又不認識。”
韓巖卻不由分說,拉著他往電梯間走。
剛剛那對小夫妻停在了七層,電梯勻速下降,屏幕上的數字一格格跳動。梯門上安寧緋紅的臉、兩人交握的手清晰無比,周圍分明靜得滴水可聞,心跳聲卻像是大到震耳欲聾。
梯門一開,里面竟然有人。
安寧驟然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韓巖卻似乎淡定坦然,絲毫不懼他人的目光,全程沒松開他的手。
還好,上樓就他們兩個人。
眼見韓巖抬手按下數字8,離“朋友家”越來越近,安寧懊惱地連按好幾下1。
“說了我不想去。”
韓巖身體擋在門前,深眸直勾勾地看著他,“坐坐再走。”
“有什麼好坐的?我還要回醫院陪媽媽,沒有時間亂晃。”
話音剛落,八樓就到了。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出電梯,很快來到左手邊一間公寓門口。見韓巖嫻熟無比地輸密碼,安寧一肚子酸水,醋溜溜地問:“你連門都不敲?”
韓巖回頭,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等門開了,安寧才明白這一眼的意思。
屋里一片漆黑,根本沒有其他人。進去以后韓巖連燈都沒開,熟門熟路地打開鞋柜拿出兩雙拖鞋,“進來吧。”
剛才還肝火頗旺的安寧倒先慫了,杵在門口一步不邁:“你朋友不在?我們這樣進別人的家不好吧,要不等他回來再、再……下次再來打擾?”
“進來。”韓巖的聲音多了一點不耐煩,“這是我家。”
啪嗒一下,燈光亮起,屬于阿文的世界乍然呈現在安寧眼前。
—
五分鐘后。
“涼的還是溫的。”
“溫的……”
從客廳的窗戶眺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隔壁醫院的紅色大牌子。
要是下樓步行,大概也只是五六分鐘距離。
安寧略略觀察了一番后,局促地坐在沙發上,兩腿并攏,雙手接過韓巖遞來的溫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