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時吳恪自己也很難,但他知道家人二字意味著什麼,所以愿意施以援手。從那時起梁澤就知道,自己碰上個善良的傻子。
“我問你,你跟你那個高中同學有多少年沒見了,他的為人你清楚嗎?”
吳恪靠著扶手,背微駝,低頭摸煙。
一聲輕響,打火機燃起。樓道里沒風,煙霧盤旋上升,最后跟青白的燈光混在一起。
“別光顧著抽煙啊,我問你話呢。”
“為什麼這麼問。” 煙咬進嘴里,味覺發澀。
“我就是覺得他這人不太可靠。以前也沒聽你說過有這麼個同學啊,這突然憑空冒出來,會不會是帶著目的來的?”
“你別不當回事我跟你說,現在就有這種人,套個光鮮亮麗的假身份,其實就是為了方便騙熟人的錢。”
吳恪緩緩地說:“你去過飯館。”
是肯定句。
“你知道?知道那天吃飯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還以為——”
“重要嗎。” 他眉眼隱在升騰的煙霧里,“他就是他。”
“話是這樣,可這種下九流的人背景太復雜,說到底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你還是得多留個心眼。”
“不用,我清楚。”
齊斯宇沒聽懂這句:“嗯?”
“你問我清不清楚他的為人。” 吳恪看著鞋面落的一點煙灰,“我說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這種話出自他口中,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意外,畢竟他極少這樣帶有感情色彩地、甚至是武斷地評判人或事。齊斯宇還想再提醒點什麼,可看了他一眼,最后卻只是微微頷首:“好,你心里有數就行。”
在剛才的那一眼中,吳恪是一種心甘情愿的神情。
抽完這支煙回去工作。
走到安全通道門口,齊斯宇忽然攬住吳恪的肩,饒有深意地笑了笑。
“笑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 他把臉貼過去,“你維護老同學的樣子好帥呀吳經理,我都快要愛上你了。”
吳恪勾著嘴角轉開頭,“滾。”
玩笑后回到工位,沒干多久,吳恪的電腦右下角忽然冒出一個彈窗:“啊,忘了告訴你,你老同學病了。”
—
當晚下班不算太晚。
超市這兩天還有節日的余味,到處都是打折促銷的月餅攤。吳恪是來買牙膏的,卻不知不覺走進零食區。
從前他零用錢很多,梁澤卻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但凡想吃什麼都會纏著他去買,到后來他比梁澤都更清楚梁澤的口味。
有一回梁澤病了,腸胃炎,他妹妹一個人守著他,可是年紀太小了不會做飯。吳恪下了課去看他,他窩在床上又可憐又好笑地說:“阿恪,妹妹給我吃了十塊糖,我會不會得糖尿病?”
那次起,只要梁澤生病,吳恪就會把他接到自己家的閣樓。奶奶總會奇怪孫兒的飯量怎麼猛地變大了,還會突然想吃醪糟雞蛋一類的東西,口味變得像小孩子。
做好的飯吳恪用保溫飯盒裝著,第一時間提到閣樓去,把梁澤扶起來吃。梁澤往往有氣無力地笑笑:“這次算我欠你和奶奶的,都記在賬上,以后發達了還你們。”
以后總是來得這麼遲。
梁澤有梁澤的私心,吳恪有吳恪的底線。事到如今梁澤不肯再欠,所以吳恪連空頭支票也收不到了。
冷柜旁邊是養生茶的展臺,放著電磁爐。年輕的促銷員有心跟帥哥搭訕:“需要我幫你推薦一下麼。
”
吳恪看向手里的玻璃瓶:“我想加熱這個,已經付過錢了。”
“這個簡單。拿來吧我幫你熱一熱,正好這里有食品塑料盒。”
他道了聲謝,又遞給她一枚雞蛋,“麻煩你把這個也煮進去。”
“這吃法怪熟悉的,咱們倆是老鄉吧。怎麼,你病了?”
“朋友病了。”
“女朋友?”
他不說話,被當成默認。對方馬上偃旗息鼓:“你這個男友當得真細心。要不要再買點敗火的茶?特別適合病人喝呢。”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吳恪提著吃的跟茶。
其實梁澤住的地方不遠,只是找高晨陽打聽費了一些時間,所以到那兒的時候已經夜里十點多了。
沒電梯,樓道漆黑,燈不知道是壞了還是根本沒裝。地上到處是煙屁股,墻面又是腳印又是霉斑,味道像漚久了的生活垃圾。
三樓,左手邊那間。平常這個時候飯館的人還沒下班,不過現在是節假日,一半人正在輪休,里面有電視機的聲音,像是在看什麼電影。
他抬手叩門。
“誰啊!”
電視聲啪一下就停了,但沒人過來。
他又敲了兩下。
“他媽的誰啊!”
“你好,我找梁澤。”
好一會兒門才打開一條縫,一雙狹長的眼睛從縫里看出來,下面兩只手還在提褲子扣皮帶:“找梁澤?”
客廳那邊不耐煩地喊:“他不在!趕緊把門關上。”
“他去哪了?”
見吳恪穿的都不像便宜貨,門后的人清了口痰:“不知道,我們又不是他爹,管他去哪呢。”
吳恪不茍言笑,遞煙的動作卻不生疏:“我是他朋友。”
對方接過,挑起眉瞧了瞧,態度明顯好多了:“進來吧,他就在里屋呢……”
大晚上客廳沒開燈,吳恪提著吃的走進去,見里面有兩三個男人,地上到處是煙頭和用過的衛生紙。
走到電視機前,他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