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澤臉側過去。吳恪今天穿得比之前休閑,淺藍色短袖,肩膀線條很流暢,但下巴那兒有道尚未愈合的傷。
他下意識想問怎麼回事,可出聲的前一秒卻克制住自己,一個字也沒有問。
好像過了很短的時間,又好像很長,車子一直沒有動。這是個很大的十字路口,來往的車輛不算少,上方兩個醒目的監控探頭。梁澤光滑的腳踝挨著砂土花盆的側面,感覺到那種粗糲的觸感,心像被一只粗糙的手揉搓著。
“怎麼不走,你不是說這里不能停車嗎?”
握方向盤的十指微微收緊,骨節格外分明。
“你沒系安全帶。”
梁澤靜了一瞬,匆匆扭過頭去拉安全帶,勁使得不對遲遲扯不出來。
下一秒,一只大手越過他的肩。
“我來吧。”
“不用!”
梁澤緊抿雙唇,頭偏開,“不用,我自己來。”
吳恪松開手,呼吸都滯了一瞬,臉色驟然變得格外陰沉。
車駛入主干道。
一路上梁澤輕輕吸氣又輕輕呼氣,唯恐過重的呼吸引發什麼嚴重后果,泄露什麼內心的秘密。
他根本沒想到吳恪會來,畢竟吳恪平時工作那麼忙。早知道,他也就不來了。
林蔭路的樹郁郁蔥蔥,偶爾有一兩枝掃過車頂,擦出細細碎碎的響聲。梁澤覺得這動靜并不大,吳恪卻像是很心煩,伸手按開電臺。
跳出來一檔家庭糾紛調解欄目,主持人操著一口聒噪的方言,剛說三句話就被切走。換到另一檔賣二手車的節目,簡直就像按下倍速的電視購物,這次連三句話都不到就又被切走了。
不知道怎麼搞的,沒有一檔舒心的頻道。
吳恪左手開車,右手始終在那按那個調臺鍵,越按眉頭越緊。最后他手一抬,啪地拍了下方向盤,喇叭驀地發出尖銳突兀的聲音。
梁澤先是肩膀后縮,緊接著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看向他:“你要是反感我可以直說,我還沒有厚臉皮到賴著不走。”
吳恪臉色陰霾,雙手握緊方向盤。
到了別墅,高晨陽就在外面等著,很熱情地替他們開車門。走到門口,梁澤回頭看了一眼,吳恪正從后備廂往外拿東西。要是從前他是一定會過去幫忙的,可如今梁澤只抿了抿唇,轉身跟高晨陽進去了。
家里已經來了三男三女,全都是高中同窗,有的跟他們一個班,有的是高晨陽所在國旗班的好友,一提名字彼此都耳熟。
這個場面令梁澤措手不及。他以為自己純粹就是來做飯的,沒想到還需要社交,當下不免就有些局促。可大家仿佛有什麼默契似的,沒有任何人問他住哪里、在做什麼工作。
進去后大家打過招呼,笑了笑,就算是寒暄過了。高晨陽甚至還替梁澤準備了一身衣服,不過梁澤沒好意思穿,找到圍裙后進了廚房。
“欸別忙啊別忙啊,時間還早,先坐著聊會天。”
“不用了,你們聊吧。” 他把高晨陽推出去,“你招呼他們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先熟悉一下這里。”
高晨陽拗不過他,只好出去招呼其他人了。
梁澤洗凈手,圍上格子圍裙走了一圈。這個小別墅像是自建房,廚房有窗,推開就是花園。園里的草長勢很好,東南角一大片葡萄藤,緊挨著的還有簡易木頭秋千,半舊的三層貓爬架。
再往右手邊看,忽然看見熟悉的背影。
吳恪沒有跟大家在一起,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里。陽光從葡萄藤架間篩下來,照得他的臉若明若暗,下頜線清晰深邃。
梁澤呆了一呆,系圍裙的雙手慢下來,靜靜看著這副畫面。
吳恪背對著,微微駝背,右臂間或抬起來。梁澤雙手撐在窗邊,好一會兒才看明白,他是在抽煙。
在屋里吸煙不禮貌,所以吳恪選擇坐在外面。一邊抽,他一邊靜靜地注視著什麼地方,沒多久起身走過去,用手機拍了張照。
那是自己買的金魚花,梁澤認得。
拍完他坐回藤椅,單手在手機上打字,打得很快。他雙眼始終注視著屏幕,眉心微皺,右手偶爾垂到身側彈煙灰,彈完再把煙送進嘴里。
隔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梁澤心臟怦怦直跳,說不清為什麼。
一不留神,有什麼小東西一躍而起,倏地跳到了吳恪身上。梁澤跟著嚇了一跳,不過定睛一看,發現是只黃棕色的小貓,應該是高晨陽養的。
吳恪似乎早就認得它了,很縱容,甚至把右手移開以免燙到它。小貓舔了舔爪子,身體蜷成一個圓盤,舒舒服服地趴倒在他腿上。
吳恪低頭,沉默地看著它,看了一會兒后收起手機,左手松松地揉它背上的毛。沒揉幾下,他忽然有所察覺,側眸看向廚房的窗。
梁澤閃身躲到柜邊,可惜還是被發現了。
余光見吳恪起身朝這里步步走近,梁澤心臟有一下沒一下地亂跳,急忙把兩顆土豆拿到水下沖洗。
水聲很輕緩。
吳恪身材高大,往窗口一站,光源被擋住大半。
梁澤卻還裝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