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一早雨停了,你想去哪沒人管你。”
說完就徑直走到陽臺處,留給梁澤一個冷硬的背影。
梁澤的目光轉過去,很想再看一看那張溫和淡漠的臉,可是站了好一陣子吳恪也沒有回頭。不知過了多久,梁澤低頭撿起自己的包,一步慢似一步地進了次臥。
一室死寂。
他倒到床上,牙關緊緊咬在一起,眼淚無聲又洶涌地往外流,心里頭像千把萬把刀在絞。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可當對方討厭你、厭惡你的時候,這種喜歡就變得罪不可赦。它強加在對方身上,枷鎖一樣鎖住自己的心,套牢的卻只有不可企及的奢望和虛無縹緲的過去。
一份得不到回應的喜歡是如此沉重,這些年梁澤常常覺得喘不過氣,咬著牙扔掉,再灰頭土臉地撿回來。時間越長,這份喜歡就越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頑固地長在心臟里,要活命就別想拔除。
這一晚,梁澤又一次陷入絕境,趴在床上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而一墻之隔的陽臺,吳怡面朝窗外站了許久,始終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一開始他是想跟梁澤好好說的,好不容易請了假,買了手機,甚至連接梁澤來家里談談都想到了,可最終還是沒能談出個好結果。
問題究竟出在梁澤身上還是自己身上?究竟是因為自己強人所難,還是因為梁澤所求太過,吳恪不知道,但他知道假如做游戲時梁澤沒有說出那件事,也許今晚的談話會和平一些。
坐在陽臺抽煙的時候,吳恪想起今早出發前的那種期待,覺得自己活像只被人耍弄的猴子。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就因為梁澤睡在旁邊,平常那份揮之不去的孤獨感隨之消減。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頭一次愿意去回憶之前的那些事,尤其愿意回憶從前被梁澤纏上、擺脫不掉的日子。
那時高二剛開始,每個想提高成績的人都在卯著勁學習,除了梁澤。梁澤在班里是個異類,別人做題的時候他打球,別人上課的時候他睡覺,別人睡覺的時候他打工。
雖然插班已經半年多了,但吳恪跟梁澤仍算不上熟,只有收作業時說過幾句話。然而就是那麼僅有的幾次,兩人的溝通也稱不上愉快。
“沒帶。”
“丟了。”
“被人偷了。”
“被狗啃了。”
交不上作業的梁澤借口層出不窮,吳恪起初還信過一兩回,后來才發現他是根本就沒寫。有次梁澤足足三天沒來上學,吳恪去辦公室交班級作業,被班主任攔截在桌子前面。
“班里你跟梁澤住得最近,今晚你抽空過去找他一趟,就說老師們再給他最后一次機會,讓他這周務必來學校上課。”
梁澤家里窮得連電話也沒有。
吳恪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卻慢慢停住。
“他要是不肯呢。”
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聞言把腦袋上本就不剩幾根的頭發狠狠一耙,說:“不肯,后果自負。”
對于無可救藥的差生,學校為保住升學率是極有可能直接開除的。
一個連高中文憑都沒有的人,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人生?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吳恪耳中塞著耳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跟梁澤的家是一個方向,但以往碰上總是井水不犯河水,到小賣店的位置就分道揚鑣。
鄉下沒有路燈,一路上吳恪聞到淡淡的清香,只是天黑得什麼也看不清。經過一洼長滿青蘚的池塘,水面上倒映著一輪銀盤似的月,又圓又明亮。從池塘算起,聽到第五首歌,他到了梁澤的家。
其實他不認識,但從眼前這間平房的破舊程度,大致可以推測得出來。拿下耳機的那一刻,遠遠的,一抹倔強、鋒利的音色就那麼扎進他心里。
“誰敢動我妹妹一下?都往后退!”
是梁澤的聲音。
吳恪肩一沉,加緊腳步走過去。
原本漆黑的夜被一束光照亮。
低矮的平房前,五個人將梁澤團團圍住,打頭那個手里的手電筒正對著他,那束光線直直照在他臉上。
梁澤站在那兒,頭微低,幾縷凌亂的劉海垂下來,后面藏著警惕又有殺傷力的眼神。他肩膀側向一邊,脖子上有明顯血痕,左手死死護著身后的一個小女孩。
“少他媽跟我們來這套,看你們可憐該寬限的也寬限了,欠債不還當我們幾個吃素的是吧?!”
“我說了月底給你們。” 梁澤語氣陰沉,說話咬牙切齒,“你們別逼人太狠。”
“放你娘的屁!月底又還半份利息,那幾個子兒連哥幾個的油錢都不夠。”
吳恪站在沒有光的地方,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無論是從音量還是從人數上來判斷,梁澤都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可那些人卻好像在忌憚著什麼,圍在他跟前遲遲不采取行動。
“哥哥——” 身后的女孩揪緊他的衣服。
“哭喪呢哭,你媽的……” 打頭那個揚起手的一瞬間,梁澤的右手倏地抬起來,聲嘶力竭大吼:“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