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臉,樓前的昏黃燈光映著錯愕的面容,久久沒有恢復平靜。
高晨陽起先還想繼續瞞,可是不管怎麼打岔梁澤都不發一語,后來就只好放棄了。
那晚的輸液大廳人滿為患。
吳恪很不容易才找到一張空床,是個遠離電視機的安靜角落。護士過來扎針,他就出去找被子、找枕套,交費買水。
一切都弄完,他一個人坐在那。
起初周圍很多聲音,很多人走過,后來漸漸的也少了。每隔半個小時,定好的鬧鐘會響起一回,他就起身檢查架子上的輸液瓶。
到后半夜,梁澤還沒有醒。他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再回來高晨陽已經到了。
“怎麼樣,退燒了吧。” 高晨陽往床邊走,腳下意外碰倒兩個空的咖啡罐,“好家伙,這都是你喝的?”
吳恪撿起來扔進門外的垃圾桶。
“我還有事,先走了。”
“得了,你走吧,這兒我看著就行。” 高晨陽拍拍他的肩。
西服外套一直蓋在梁澤身上,吳恪俯身拿。昏昏沉沉中,梁澤若有所覺似的扭過頭,緊緊拽著那件衣服不肯松。
吳恪僵了一瞬,手上用力:“松手,梁澤。”
“阿恪……”
梁澤聲音很低很含糊,身后的高晨陽并沒有聽清,只有近在咫尺的吳恪聽清了。他看著燒得渾身滾燙的梁澤,眉頭一點一點皺緊,靜默少頃才掰開衣袖上的手指,抽出已經被攥出褶皺的外套穿到身上。
然后他拿上公文包就走。
夜色?黑,蟲鳴繁密如落雨。
往大門口走的路上吳恪想起一個夢,一個稱得上荒唐的夢。在某個他回憶不起的夜晚,濕得能絞出水的床單上,有人疼得受不了的時候也那樣叫過他,只為從他這里得到一個安撫性的吻。
“阿恪,你能親我一下麼……”
“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夢是夢,現實是現實。
同樣靜寂的夜,門診大樓前,梁澤詫異地望著高晨陽。
“我不知道……”
不知道原來吳恪去宿舍找過自己,更不知道那晚送自己來醫院的人竟就是吳恪。
“他想要瞞的事情,你哪有那麼容易知道?” 高晨陽意味深長,“算了,既然說了,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猜猜,畢業后我跟吳恪是怎麼聯系上的?”
梁澤抿著嘴站在那兒,心里忽然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近鄉情怯。他透過那雙敏感多情的眼睛,茫然地看著高晨陽。
長長的影子寂寞地投在地面。
高晨陽在手機上翻了一陣子,走過去遞到他眼前,“那條短信我至今還留著,你自己看吧,看完就什麼都明白了。”
接過手機,梁澤看到屏幕上一條長長的信息,長到不像是吳恪會發的。
“晨陽,新年好。我是吳恪,高中時咱們一個班的,不知道你是否還有印象?從田老師處得到你的聯系方式,一是問好,二是想向你打聽另一位同學,梁澤的消息。這幾年一直聯絡不上他,聽說咱們班留在臨江的都和你熟,請問梁澤有沒有跟你們聯系過?如不方便可不回復,抱歉假期打擾。”
梁澤深吸一口氣。
周圍的一切變得很模糊,包括高晨陽的聲音。
“我告訴你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知道,吳恪這個朋友絕對值得你交。”
“從以前我就覺得他為人夠義氣。”
“你別看他話少,沉默,其實他比誰都重感情,他——”
“這條短信……”
梁澤忽然打斷了他。
高晨陽:“嗯?”
梁澤眼眸低垂,凝視著屏幕上的那個接收時間,聲線微微顫抖:“這條短信是前年春節發的。”
“沒錯,怎麼了?”
抬起頭來,他怔怔地望著高晨陽,臉上的表情既無措又懊悔。
“奶奶就是那時候走的,對不對?”
高晨陽張著嘴說不出話,像是壓根記不清了,又像是詫異于他為什麼猜得這麼準。
梁澤屏住呼吸,動彈不得地站在那里,然后就聽到了心底反復出現的一個聲音:“前年奶奶走了,那一次我覺得自己格外需要你。”
他需要你,可是你呢?
梁澤,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第13章 在乎不在乎
作者有話說:
從醫院回來,店里的氣氛變得很奇怪。
陳軍波他們作惡被拆穿,在被侯良訓斥之后老實了很多,可是看梁澤的眼神還是充滿敵意。而梁澤呢?受了冤枉,搭進去許多檢查費用,卻是什麼也不提,和誰也沒吵,一徑的沉默著。
他像平常一樣給廚房打下手,在外面端盤子,臉上一點波瀾也沒有。連張師傅都說:“梁澤,你脾氣太好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抬抬嘴角,并不辯駁。
其實誰也不知道,他的心不是那樣的,他的心被許許多多的念頭占據著。
想去找吳恪,想要告訴他自己也一樣想他,一樣需要他,又覺得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人都有脆弱的時候,那時候是最無助、最需要朋友的。曾經吳恪或許的確需要過他這個朋友,可他自己錯過了。獨自熬過那段時間后,如今吳恪還會需要他嗎?
況且吳恪既然選擇把高晨陽叫去醫院,就說明他不想造成誤會,更不想梁澤知道以后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