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恪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臉上:“干什麼?”
他被人抓包般顫顫背:“我拿張創可貼,剛才手指被蟹鉗夾了。”
吳恪皺了下眉,徑直走過去查看他手指的傷勢。梁澤目光越過他的肩,往翟竹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吳恪卻全神貫注,心里眼里只有一個他,“你不會小心點?”
“小心了。” 聲音很輕。
翟竹音也站起來:“不要緊吧?現在的蟹真是兇得很,我也買過一回,搞來搞去搞不定的,最后還是保姆幫忙弄好了。”
“一點小傷,不要緊。”
等創可貼拿來,梁澤以最快速度包好,轉身就往廚房走。
“等等,你還要刷蟹?” 不等他回答,吳恪就轉頭對翟竹音說,“小姨你坐一下,我去給他搭把手。”
梁澤微弱地表示反對,然而反對無效。
看著兩人一同進入廚房的背影,翟竹音心里莫名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稍縱即逝。
刷蟹這事吳恪顯然很厭惡,不僅始終皺著眉,身體姿態也比較抗拒。梁澤幾次說:“要不我來吧。” 他都沒反應,直到第五次被掙扎的蟹濺到水,才用一種輕微責備的口氣說:“跟你說過吃頓便飯就行,我小姨不在乎這些。”
梁澤抿抿唇,低下頭不說話了。
弄完后吳恪還在洗手,外面就喊了一聲:“舟舟,你出來一下,幫我調下電視。”
他走出去,電視機卻根本沒打開,翟竹音端坐沙發看著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你坐過來。”
外甥坐到身邊,她放低聲音:“怎麼能跟你同學那麼說話,他款待我是出于禮貌熱情,你不幫忙、不領情就算了還潑冷水,人家借住在這里難不成還要看你臉色?”
看臉色?
有嗎。
自從梁澤搬來,浴室的水溫都低了好幾度,許多事全依他習慣。
吳恪下頜微收:“我們一直是這樣相處。”
“你還狡辯,哪會有朋友像你們這樣相處的?對別人你可不是這樣的啊,路上的小草你都舍不得踩,怎麼單單對小梁態度這麼差?”
自己對他很差嗎?
翟竹音審判一樣看著他:“來的時候我在樓下遇見他,他一個人拎那麼多東西,你呢?你在家里睡大覺。到家了人家叫你起床,三請四催你才有反應,醒了以后什麼也不用做,水有人倒好了,水果有人切好了,到底我是誰的小姨?”
“舟舟,交朋友不是這樣交的。你得以誠相交,不能居高臨下、盛氣凌人,更不能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去區別對待。”
吳恪沒有反駁。
盡管他知道,自己并非因為身份而看輕這個人,卻也說不清為什麼總是那樣對梁澤。僅僅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思緒沉淀半晌,他坦誠:“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你的什麼問題?”
居然少有的詞窮。
吳恪無法解釋他跟梁澤的關系,更難以描述自己對梁澤的感情,只能把心里最真實的想法說給最親的人聽:“也許因為他對我來說不是外人,所以我在他面前比較放松。不過我以后會注意自己對他的態度,有不對的地方盡量改。”
說這話時他臉上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可是他的語氣卻親密無間,眼眸中也蘊藏著極深的感情,仿佛話里提到的那個人不是同學,而是久處不厭的另一半。看著他的樣子,翟竹音剛散不久的詫異霎時重回眼底,視線久久沒能從臉上移開。
一時間,腦中轉過好幾個念頭,好幾種可能。她心底鳴鐘,臉上卻迅速鎮定下來:“那就好,你可不許找小梁要房租啊。”
吳恪笑了下:“當然不會。”
中午一點時,飯做好了。
梁澤把剛蒸好的螃蟹煨在鍋里,其余的菜一一上桌,還提前給長輩盛了碗板栗烏雞湯。
進餐廳以后,翟竹音很自然地拉吳恪坐在自己身邊,于是梁澤就一個人坐在對面,偶爾碗里還會被夾進一箸菜。
“小梁,多吃點,你今天辛苦了。”
“您別忙,我自己來就好。”
“聽吳恪說你是廚師?”
咀嚼的動作慢下來,梁澤聲音放低,“目前還是學徒,最少要再學半年才能出師。”
“當廚師這事不輕松,你平常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上班的地方離這里遠不遠,吳恪送你還是自己過去?”
“不遠,我是晚班,下午自己坐公交車過去。”
她微微頷首:“之后你找房子也可以在周圍找。我看這附近交通方便,環境總體也不錯的,治安又好。”
梁澤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吳恪說:“他短時間內不搬走。”
“你不是馬上要出國了嗎,小梁接著租你的房子?”
“不是租,是住。” 他神色平淡,“他會在我這里住幾年,等經濟條件改善再搬。”
翟竹音看向梁澤,靜了瞬才接著道:“也好。吳恪成家肯定是幾年后的事了,這段時間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小梁只管安心住在這里。”
梁澤低下頭。
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沒有理由長期住在吳恪家。現在吳恪真正的親人就在對面坐著,把一些從前不愿去想的事情說破了,他忽然無地自容。
“其實我不打算長住。”
他輕聲。
“已經麻煩吳恪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