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盯著他的背影,笑意收起,眼神晦澀難辨,最終,他只是嘖了一聲,拿起那瓶藥扔進最底層的柜子里。
洗完澡,許枕出來時還有些緊張,他把賀然給自己準備的白色睡衣從上到下捂得嚴嚴實實,看賀然靠在床頭看書,沒看向自己,于是安心地跨過賀然的腿落到床內側,弓身背對著賀然睡下,用被子捂住頭悶聲:“我要睡了。”
感受到床墊一輕,賀然下床去門口關了大燈,又一重,是賀然上來了,他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黑暗里,一雙強有力的臂膀伸過來,在他的驚呼聲中,將他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頭頂是賀然沉重的呼吸,聲音喑啞地說:“睡吧。”
看起來一點也沒打算做奇怪的事,反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許枕的耳朵緊緊貼著那片胸膛,只隔了薄薄一層,他能聽到里面清晰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而規律。
他迷迷糊糊地想,賀然哪有什麼破壞性呢?
他數著賀然的心跳聲,慢慢睡著了。
*
開學第十周要期中考試,許枕對考試一向看重,開始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每天就在教室和宿舍食堂間三點一線。
這天,賀奶奶請的劉律師給他打來電話,趙姝蘭女士的案子有了調查結果——
二十多年前,許文昌還是個從大山里走出來剛畢業的大學生,他跟趙姝蘭是同窗,兩人相識于少年,在恩師的見證下成為夫妻,本該是一段佳話。可婚后,兩人的矛盾卻越來越多。
趙姝蘭性格強勢,帶著許文昌回柳山鎮做生意,她做事果斷利落,生意越做越大,許文昌積攢的怨氣也越來越大,終究無法忍受妻子,暗地里跟當時還是洗腳小妹的貝珊廝混到一起。
一開始他膽子還小,不敢太過分。直到趙姝蘭懷孕,無暇顧及生意,他便每天借著公司忙的由頭,跟貝珊一起打得火熱,許文昌也總算體會了一把被女人捧著溫柔對待的感受,全身心都呆在貝珊這里,每天聽貝珊吹枕頭風,愈發看不慣自己不夠體貼的妻子。
趙姝蘭生下許枕不過一年,貝珊也懷孕了。貝珊摸著自己月份漸大的肚子,她是為了過上富貴日子,才跟了許文昌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是個沒名分的私生子,于是她動了歪心思,讓許文昌偷來趙姝蘭的身份證。
彼時的趙姝蘭身體每況愈下,焦頭爛額地在家里照顧年幼的許枕,什麼也沒察覺到。
事情至此,貝珊抱著自己的兒子,盯上了趙姝蘭創下的木材公司。她想,趙姝蘭身體那麼差,為什麼不干脆去死呢,把位置給她和她的兒子騰出來。
主意是貝珊出的,無論當時許文昌有沒有反對過,他們雇了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偽造了一起意外車禍,在趙姝蘭死后,帶著兩個孩子,賣掉趙姝蘭的公司,去了B市。
警方是根據賀然提供的線索找到出獄后的肇事司機,又追蹤到十七年前,司機賬戶上突然多出的十萬塊錢,審問之下,才將這一切真相大白。
“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刑事案件,貝珊和許文昌都會受到法律的懲罰,至于許云澤雇人的事情,因為沒有造成實質傷害,只做口頭警告處理。”
謝警官說完,看著許枕恍惚的神色,有些同情,問道:“你沒事吧?”
許枕搖搖頭,任誰知道自己的生父設計殺害了自己的生母,一時半會都沒法平靜接受。
謝警官又說:“許文昌想見見你,你愿意見他嗎?”
許枕想知道許文昌見自己的目的,但當他看到一墻之隔的許文昌,憔悴蒼白的臉色,眼底烏青,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老了十來歲,再沒有從前的志得意滿。
他覺得沒必要再跟許文昌說什麼了,在他的記憶里,許文昌抱著許云澤去游樂園玩,帶許云澤買玩具,讓許云澤騎在他肩膀上,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許枕永遠是在旁邊羨慕看著的外人,所以他實在不知道跟許文昌有什麼可說。
他們不再是父子,而是仇人。
許文昌拿布滿血絲的眼看他,歇斯底里:“小枕,爸爸是被那個賤女人騙了,爸爸這麼多年一直都很后悔,你原諒爸爸吧,你告訴警察你不追究,讓他們從輕量刑,爸爸求求你了小枕,我是你親生父親啊,我是你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沒了我,你就是一個人,你再也沒有親人了!”
許枕搖頭,很認真地說:“不管你后不后悔,我都沒有資格替媽媽原諒你,無論受到什麼懲罰,都是你應得的,如果你死后見到媽媽,記得向她本人道歉。”
許文昌卸下偽裝,破罐子破摔地詛咒他:“你這個白眼狼,狼心狗肺,我把你養大,你就這麼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許枕定定看著他丑陋的樣子,突然釋然了,他輕聲說:“你害死媽媽,偷了媽媽的遺產跟貝珊和許云澤一起享受,賞了一點微末把我養大,這不是你對我的恩德,遭報應的人是你,許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