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腳步頓住,維持著面無表情,磨了磨后槽牙。那聲音把他懷里的許枕嚇到,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哽得好像要噎過去,手也放開賀然的衣領,撇過頭不看賀然。
膽小的小狐貍還是被慣出了一點脾氣。
“哭什麼?”賀然沒有情緒地問。
“你欺負我,你騙我。”許枕很小聲地哼哼唧唧,浸滿淚水的眼可憐兮兮垂下來,沾濕了長長的睫毛。
賀然靜立在原地,突然胳膊使勁,把懷里的人往上顛了顛,許枕被顛得下意識伸手捏賀然的衣領,反應過來,又要賭氣放開,聽到頭頂賀然沉沉的聲音,“我騙你什麼?”
“騙我……”許枕捏著手,心里好委屈,一股腦把話說出來,“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是把我當小貓,等結婚你就要跟我分開……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他太笨了,只知道傻傻重復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但賀然卻好像天生懂得理解小狐貍的話,很快明白過來,“這些都是沈余余告訴你的?”
聽到沈余余的名字,許枕一下開了閘,沒顧上賀然說什麼,難過地收回手用袖子抹眼淚,擦完了,淚眼模糊看著遠處,傷心地說:“我想回家,我討厭你……我想媽媽了。”
說著說著自己就覺得絕望。
他想回家,他想要是沒有在這里遇到沈余余就好了,他就能永遠活在自己的快樂里,跟賀然一起呆在臨安江畔,不用去想賀然愛不愛自己這種討厭的問題,也不用擔心賀然會離開自己。
他想如果連賀然都不是真心喜歡自己,這世上一定只有自己的媽媽永遠喜歡自己,他突然好想好想見到自己的媽媽。
小狐貍有自己的一套腦回路,卻不知道他的話落在賀然耳里,就變了一層意思。
賀然抱著許枕的胳膊突然收緊,像是恨不得把人永遠融進自己懷里。
他是蠻不講理的野獸,他覺得許枕說的話是想離開自己,他先是恐慌,手臂勒著許枕,用旋渦般的深黑眸子恐嚇他,企圖以此讓許枕縮進自己懷里。隨即,他卑鄙地想起來,許枕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家,也沒有能去依靠的媽媽了,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能回到的家也只有自己身邊。
野獸偷偷收起自己的獠牙,不動聲色閉了閉眼,讓眼里的戾氣褪去。他身上燎著火氣,明明肌肉緊繃,明明牙齒緊咬,明明掩蓋在風衣下的某個地方緊得發疼,他輕柔地把人放到地上,捧起傻乎乎的小狐貍的手,拇指摩挲著那細嫩的觸感,垂頭在手背落下輕吻。
他說:“寶貝,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說:“我怎麼會不愛你,你不是小貓,你是我的寶貝,我永遠愛你。”
他緩慢地,堅定地,半跪在許枕面前,抬起頭,英俊的臉深情而認真,“寶貝,嫁給我吧。”
許枕站在雪地上,頭頂上沾了幾片雪花,漂亮的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他傻乎乎被賀然抓著手,不懂得收回來,甚至忘記了剛才的委屈和難過,呆呆張著嘴,直到有別的聲音驚醒他。
“小枕,快答應呀。”賀叔叔笑著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找他的人已經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促狹和了然。
“答應他,嫁給他,答應他,嫁給他……”
在這些熱烈的聲音里,許枕臉色發紅,最終,他腦子發懵地點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后面還有小夫妻婚后生活和未來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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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賀然時常會想起自己十三歲時送給母親的那張賀卡,第一行是“祝媽媽母親節快樂,永遠開心。”
后面用小字寫著“我請求你不要忘記那種歡樂,將所有世俗痛苦從心中驅逐。”
他希望母親可以留戀這個家,留戀父親,留戀自己,忘記原生家庭帶給她的痛苦,他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成為母親活下去的錨點。
即使遺傳了來自母親的精神問題,他以為自己能夠自控,能夠克服,他努力去尋找感興趣的事情,打籃球,彈鋼琴,畫畫,他像正常人一樣上學,對所有人彬彬有禮。
但他失敗了,在他十五歲時,他的母親病情嚴重,被送去專業機構療養后,他成了家人老師眼里的問題學生,打架抽煙喝酒,讓所有人頭疼。
因為他知道名為療養,實際上母親失去了全部的自由,一舉一動被人監視,要防止她傷害自己,傷害別人。或許還有物傷其類的悲情在里面,他內心深處懼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入同樣境地。
所以十九歲時,他在大學里收到母親自殺的消息,沒有感到意外。
母親偷藏一片碎玻璃,離開了人世,父親怕他步母親后塵,讓他去B市讀研休養。
他的母親拋棄了他,他的父親放棄了他,直到他遇到許枕。他那麼可憐,那麼脆弱無辜,只要給他一掊土,一點水,他就能奉上全部依戀,開出單純漂亮的花,賀然迷戀上這種感覺,他引誘這朵菟絲花一點點攀纏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