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把牛奶放進微波爐才發現少了點什麼——以往這個時候,泡芙總會吐著舌頭圍著他的腳邊打轉,可這次它竟然沒有跟著他進來。
這也太不尋常了。
舒謹回到客廳,看見泡芙正乖乖地坐在盛星禾面前,全神貫注地盯著盛星禾,一臉討好。
泡芙是一條五歲的薩摩耶,全身雪白,非常聰明黏人。
是舒謹的父母還沒離婚時,舒謹的媽媽買給他的。
舒謹又叫了兩聲“泡芙”,這回泡芙終于有了反應,跑到他的面前轉了兩圈又嗅了嗅,舒謹的手剛在它頭上摸了兩把,它就又跑回盛星禾那里了。
連狗都變了。
舒謹手邊空落落,忍不住眼睛發熱。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一把搶走了盛星禾手中的袋子。
“你別亂給它吃東西!”舒謹吼道,“它還沒吃狗糧,不可以先吃零食!”
他站著,盛星禾便抬頭看著他。
少年那灰色的眼球里情感全無,更無神采,但另一只眼睛卻清澈無比,眼神干凈極了。
盛星禾道:“我已經給它喂過狗糧了。”
這下狗圍著舒謹轉了。
但舒謹并不開心,狗糧在柜子里,盛星禾怎麼會找到?他很大聲地質問:“你怎麼亂翻別人家的東西!有沒有禮貌!”
盛星禾被他劈頭蓋臉地吼也沒有生氣,只是說:“早上叔叔走的時候交待的,他說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才讓我幫忙喂狗。”
舒謹啞口無言。
只好咬著唇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你不用擔心,我不是叔叔的私生子,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盛星禾道,“如果我在這里會讓你不舒服,我和你道歉,對不起,等開學時我就會申請住校。
”
泡芙開始嗅盛星禾的臉,不停地搖尾巴。
盛星禾躲開,然后伸手輕輕地擼了兩把泡芙的毛。
夏日上午的陽光照進來,幾根狗毛在空中飛舞。
比舒謹大兩歲的少年仿佛自帶淡定氣場,如山澗清涼的泉,讓周遭煩躁不堪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叮——”
微波爐發出提示音。
舒謹把泡芙的零食袋放到一旁,便轉身回了廚房。
他不是沒有教養的人,反而一直都很禮貌懂事。
從昨晚見面到剛才大清早的莫名發飆,他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把咬緊的牙關慢慢地松開,舒謹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
盛星禾做錯什麼了呢?他只不過是個比較窮的殘疾人而已。
母親之前也很贊成父親的資助行為,還親自帶上舒謹,去商場里給盛星禾家挑選過年貨。遙遠的記憶里,上小學的舒謹還在父親的要求下給盛星禾寫過卡片,祝盛星禾考試順利,成績更上一層樓。
他不該這樣。
盛星禾根本搶不走他的任何東西。
盛星禾沒再和泡芙玩,也停止了投喂零食,正要站起來回房間時,舒謹就從廚房出來了。
“你吃早飯了嗎?”
舒謹眼睛紅紅的,頭發也很亂。
看得出他盡力才控制自己的聲音了,卻還是聽得出其中的些許顫抖。
盛星禾看著他。
舒謹忽然升上來一股強烈的羞恥感,硬邦邦地說:“要是沒吃我給你準備一份,不要就算了。”
盛星禾說:“好,謝謝你。”
舒謹“嗯”了聲,轉頭又走了。
他重新準備了一份牛奶放進微波爐,又從櫥柜里找出兩只大碗,再從吊柜里拿出燕麥片,嘩啦啦地往碗里倒。
看見盛星禾也進來了,他臉上就發熱,語速很快:“先說哦,我不會做什麼花樣,說是早飯就是牛奶泡麥片。阿姨請假了,后天就回來,到時候她做的會好一點。”
說到這里,他又沒話找話地說:“你不對麥片過敏吧?”
盛星禾道:“不過敏。”
舒謹沒什麼意義地補充:“我有個同學對麥子什麼的就過敏。”
兩人坐在高臺前吃完了麥片。
沉默無言。
舒謹放下勺子,聽到盛星禾問:“你沒吃飽嗎?”
舒謹無所謂道:“嗯,中午點外賣。”
這麼一來一回,兩人倒是不尷尬了。
盛星禾就說:“要不要吃個雞蛋,我給你煎。”
舒謹看他的目光表示懷疑。
盛星禾便起身打開冰箱,在擺得滿當當的雞蛋盒里找出兩個,又問舒謹鍋在哪里。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舒謹心想這句話說得還真對,其實他也不是不會煎,只是懶罷了,但盛星禾這個樣子看上去明顯就會很會的那種。
在舒謹的指點下找到平底鍋等,盛星禾一邊單手敲蛋,一邊說:“這些雞蛋是昨晚我和叔叔帶回來的,是土雞蛋。”
盛星禾比舒謹高一些,舒謹得湊過去一點才能看見鍋,他好奇道:“你家的嗎?”
“嗯。”盛星禾道,“外公養了二十多只母雞,每天都能撿很多。這是最后一批,他去世后,那些雞都送給了鄰居和親戚。”
舒謹:“……”
他好像不太會安慰人。
等黃燦燦香噴噴的煎蛋擺進盤子,被舒謹吃進肚子里的時候,他才模糊地想起一件事。
舒昭遠好像說過,這些年家里的雞蛋一直都是盛星禾的外公供應的。老人說有來有往,他們為舒家做不了別的什麼,就做一點小事,表示他們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