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謹在門口做了一陣,看著時間差不多,怕盛星禾進不了屋,就給大叔打了招呼說不等了。
他回到弄堂里,盛星禾果然已經回來了,正拿著手機給他打電話。
“哥!”舒謹走上前去。
盛星禾抬頭,清朗臉龐上一半是深邃的黑眸,一半是灰色的殘眼。
不知怎地,舒謹怔了一怔。
他趕走腦袋里奇怪的不適應,問:“這麼快?”
“嗯。”盛星禾道,“怕你等急了。你怎麼沒上去?”
舒謹說:“我到處轉了轉,還去廠里了。”
兩人一起上了樓,盛星禾用鑰匙打開門。
封閉的房子里一股塵埃味,但光線非常好,天光映著屋內擺設,竟不像舒謹想象中一樣破敗,而是充滿了年代感的韻味。
盛星禾的外公年輕時曾經做過教書先生,后來身體病痛,四十多歲就辭職在家,靠妻子微薄的薪水支持生活,所以家里還能看得出一些老文化人的生活痕跡。
雖然聊得很少,但盛星禾提過一些家里的事,他是母親的未婚生子,沒見過父親。母親叛逆,生下他就把他扔給父母,從此再也沒回來過。
既然回來了,盛星禾就順便檢查屋里的設施,打掃塵土。
舒謹想要幫忙,盛星禾沒讓,他只好到處看看。先去了盛星禾的房間,悄悄地想象盛星禾是怎麼在這里長大的,又去看廚房,看外面的天井。
天井里養著一些雞,大概是按家按戶分配的,棚圈井水不犯河水,舒謹猜盛星禾外公的雞以前也是養在那里的,不過現在位置已經被別人占了。
他的心里酸酸脹脹,抬眼看到一戶人的窗戶破了大洞,護欄也銹跡斑斑。
“對面沒人住麼?”他問。
“搬走了。”盛星禾說,“以前是有人住的。”
舒謹道:“哦,看起來像個鬼屋,還不如賣了呢。”
盛星禾把水桶放在木質地板上,朝外面看了一眼:“小鎮上房子并不好出手,都是熟人。”
盛星禾的表情很淡。
但舒謹覺得有哪里不對,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舒昭遠曾經告訴過他,弄瞎盛星禾眼睛的那戶人家就在他家工廠上班,而且是盛星禾的鄰居。
而且盛星禾也說過,那家人因為這件事搬去了外地。
舒謹喉嚨忽然干干的,再看那黑洞洞的窗口就有點生氣了:“就是他們家,是嗎?”
盛星禾點點頭:“嗯。”
舒謹就說:“活該賣不掉他們的破房子。”轉念又道,“不對,我聽我爸說他們家當初沒給你賠多少錢,他們就應該把這破房子賣了,然后把錢都賠給你。”
看他氣呼呼的,眼睛都快噴火了,盛星禾笑了笑,順便在他頭上揉了揉:“你這是要人傾家蕩產呢。”
舒謹跟在他后面:“你就不生氣嗎?”
盛星禾:“他們也不容易,家里還欠著外債,過得并不好。”
舒謹:“……”
盛星禾又說:“外公還在的時候,每年他們從外地回來,都會送很多東西到家里來。”
盛星禾站在那里,想到了什麼,說:“那個人都不敢見我,每次遠遠地遇上了,他就走開了。那件事……對他來說影響應該也很大吧。”
舒謹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戳傷他眼睛的小孩。
當年是一場意外。
雙方當時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其實對彼此受到的傷害都不小。
所以即便舒謹氣憤不已,在聽到盛星禾這樣說以后,還是有了一點惻隱之心。
回去市里,舒謹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待他醒來盛星禾還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瞼,眉骨英挺,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他的一只手被盛星禾抓著,因為熟睡,手指的力道很輕。
舒謹長久地看著盛星禾的臉,重新閉上眼睛時感覺到了眼眶的濕意。
太難受了。
他喜歡盛星禾,所以他悲哀又心疼地想,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就好了。
那天明明他也在,如果,他能阻止那件事就好了。
那麼他的盛星禾,就會擁有更加完美的人生。
過了一會兒,舒謹再次睜開眼。
盛星禾卻已經醒了,也在看他。
車里嘈雜,有別的乘客在玩手機、聊天,那一刻舒謹卻覺得世界很安靜。
除了他越來越重的心跳。
第17章
后來盛星禾有沒有接受報紙的采訪,舒謹已經記不清了。
再次分別后,他總是會想起盛星禾當時在車上看著自己的眼神,然后重回心跳加速的那一刻。曖昧的情緒似乎在他們之間悄然滋生,舒謹似乎摸不透抓不到,但又隱隱期待著什麼。
那段時間,思念瘋長。
每當他想起盛星禾,他就和同學去球場上奔跑,去游泳館暢泳,去遛狗,去學習,去寫一套又一套的試卷,在盛星禾不在身邊的日子里拼命地向他靠近,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
少年人的精力得到充足釋放,舒謹由一個軟綿綿的小孩迅速拔高,身體舒展開,長出堅實的肩膀,清瘦的背脊。
盛星禾在大學期間回來的日子不算多,那種微妙的平衡讓他們各自把持住自己,沒有更進一步,也沒有更退一步。
等到舒謹高考結束,已經仿若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