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服務員換了人,那個男孩沒有再來為他們服務過。
舒謹記得盛星禾曾經說過,“那個人都不敢見我,每次遠遠地遇上了,他就走開了”。
因為內疚,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受害者,所以即使在十幾年后再次見到盛星禾,再次對上盛星禾灰色的眼睛,才會選擇避開。
那個人的出現是一陣風,連插曲都算不上。
舒謹卻無法再心安理得,粉飾太平。
在他們離開餐廳后,舒謹一個人再回去了那里。
老板說那個人在后廚,他被帶著進去的時候,男孩正在打掃廚房。初冬,男孩穿著塑料靴褲,手里拿著舒謹從來沒碰過的、不知道干什麼用的清潔工具,手背已經冒出了凍瘡。
舒謹回了學校,沒有告訴盛星禾。
他把電話關了機,一個人去了一趟靈江,然后找到了舒昭遠。
盛星禾終于能打通他電話的時候,他哭了。
“我們分手吧。”他說,“弄傷你眼睛的人是我。”
盛星禾的語氣比他想象中要平靜。
很久以后舒謹想起來,只覺得那一段時間都過得很模糊,可能在那通電話以前,盛星禾就知道了。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察覺舒謹反常舉動下的蛛絲馬跡。
盛星禾說:“不用分手。”
舒謹在嚎啕大哭。
盛星禾的聲音也變得遙遠了:“弄傷我的人不管是誰,你都不用和我分手。”
“舒謹,給我點時間。”
“好不好?”
舒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答應。
他們再次有聯系,是在一個多月后。
電話是舒謹打過去的,他沒有問盛星禾到底是怎麼想的,也沒有問這些時間盛星禾都知道了什麼,他甚至沒覺得時間過得那麼快,都過去了一個月那麼久。
他只是告訴盛星禾:“對不起。”
他說,“我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說,“我們分手吧,哥。”
想到盛星禾對他的好,給他的愛,他身上的枷鎖就愈發沉重,所以哪怕盛星禾在電話里不斷地說“等我回來再說”,問他“你在哪里”,“我不同意”,他還是堅持地把決定做了下去。
“你的人生還有很長,我不配。”他坐在窗戶前,泡芙蹲在他的身旁,舔他的眼淚。
他哭得一塌糊涂。
夜里,盛星禾出現在他的家里。
舒昭遠不在,阿姨也不在,家里早就換了鎖,但舒謹沒有聽見狗吠。
“我不同意分手。”盛星禾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意,人也比以前憔悴,灰色的眼球中滿是悲哀。
他掐住舒謹的下巴,眼眶也是紅的。
“雖然那很難,但是我們可以克服!”
舒謹的眼睛很腫,短時間內就瘦了一圈,過去的奪目的神采全無。任盛星禾看著,他仍是沒有任何轉圜余地地說出事實:“克服不了的。”
“你不懂嗎。”
“以后,我每一次看見你,就會想起你的眼睛是因為我才這樣。”
“害你這樣的人是我,該躲開你的人是我!不是別人!我不能賠一只眼睛給你,也不想讓你再看見我了!”
“就算我們再在一起,以后我對你的愛也會被內疚取代。”
“我不能再愛你了。”
舒謹從未在盛星禾臉上看見過那樣的表情,也從來不知道,原來那只灰色的殘眼也能流出滾燙的眼淚。
“不試試怎麼知道?”盛星禾問,“你還記得我們說過的未來嗎?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你會變?!”
舒謹掙開他,退回墻角,泡芙圍著他叫。
“不想實,也不想要了。
”他縮成小小的一團,說,“你去開展你的人生吧。”
“我不想浪費時間了。”
似乎被這句話刺痛,盛星禾的話也刺耳:“如果我去開展我的人生,那你就不在我的人生計劃里了,舒謹。”
不會再一起買一居室的房子,一起做飯,一起養狗。
以后陪著盛星禾的人,會變成別的他,或者她,舒謹不知道,總之,那個人不再會是他了。
他對盛星禾說:“好。”
那天的最后,盛星禾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他沒有給答案。
*
電話里,舒謹久久地沉默著。
盛星禾說了那一句“沒有下一個五年了”,也沉默了很久,直到舒謹都以為他掛斷電話了,才聽到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問:“你在哪里?”
舒謹仿佛活了過來,眼淚猛地沖出眼眶,咬了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盡量用平穩的語氣道:“你現在不用過來的。”
他不想讓盛星禾看到自己額頭的傷。
找了怕舒昭遠發怒的借口,“不方便。”
“好。”盛星禾說,“那我在這里等你,有需要的話隨時叫我。”
舒謹立即說:“不用了,這麼冷你的外套又給我了,你先回去。”
盛星禾換了一種語氣,似乎輕笑了一下:“怎麼,我的衣服那麼好穿,你還不想還給我?”
舒謹:“……”
盛星禾大概打算等他,并不想扔他一個人在這里自己回去。
電話掛斷前,舒謹叫了他:“哥!”
舒謹躊躇幾秒,心里很亂很亂。
他不知道要怎麼說,只能勉強擠出慌張的字眼:“我沒有。”
這三個字意味不明,極其不負責任,連他自己都沒搞清楚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但盛星禾聽了,只應了一聲:“嗯。
”
第20章
舒謹沒能脫身。
作為家屬,舒昭遠要做檢查、等結果,都需要舒謹出面,因為打架再加上舒謹和盛星禾的事,讓他急火攻心,情緒過于暴躁,舒謹不得不承受其他病人和護士的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