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換了種香料,太醫說這個味道可以減輕暈船的癥狀,”謝徽禛將香囊送到他鼻下,“好聞嗎?”
淡淡的薄荷香中摻雜著一些藥味,確實還挺好聞的,蕭硯寧點頭。
謝徽禛幫他將香囊系回腰間,再又伸手一摸他額頭,湊近過去看他的臉色:“還難受?”
蕭硯寧被他盯得不自在,轉開眼:“好多了。”
謝徽禛道:“那就好,起來吃些東西吧,再半個時辰到了前邊碼頭就會停船,明早再重新出發。”
言罷謝徽禛先站起身,再伸手拉蕭硯寧起來。
蕭硯寧目光落向他骨節分明的手掌,回手搭上去。
謝徽禛儲君之尊,自己何德何能,叫他這樣照顧。
蕭硯寧稍稍握緊了面前之人的手。
入夜,梳洗更衣完,謝徽禛揮退下人,上前攏了攏蕭硯寧披散下的長發,蕭硯寧垂首,小聲道:“我陪殿下下棋吧。”
“不下了,你身子不適,今夜不下棋了,放心,也不做別的,早些歇吧。”謝徽禛道。
蕭硯寧白日里睡得太久,這會兒其實沒什麼睡意,背對著謝徽禛躺下卻睡不著。
身后人伸手搭上他的腰,輕聲問:“硯寧沒睡嗎?”
蕭硯寧翻過身去,看著面前謝徽禛說了實話:“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謝徽禛道,“我們說說話吧。”
蕭硯寧:“……說什麼?”
謝徽禛躺平身:“隨便說。”
和昨夜那般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今日不再提那些風月之事,謝徽禛說起小時候,問蕭硯寧記不記得從前他們還一塊在王府莊子上的湖里養過魚,現在也不知道那些魚怎麼樣了。
“魚還在,”蕭硯寧道,“一開始只有幾尾,后頭泛濫了,幾乎整片湖都是,隔幾日便會撈一次送去王府里,多的還會叫人拿出去賣了。
”
謝徽禛笑笑:“原來都成了盤中餐、腹中食啊。”
蕭硯寧也難得地笑了:“嗯。”
謝徽禛聽到他的笑聲,側頭看他,蕭硯寧眉眼彎彎,笑起來時才終于有一些少年人的鮮活氣。
被謝徽禛目不轉睛地盯著,蕭硯寧輕咳一聲:“殿下看什麼?”
謝徽禛:“你笑起來好看,以后多笑笑。”
蕭硯寧:“……嗯,”
夜色掩去了他的那些不自在,謝徽禛又笑了聲,繼續說那些年少時的往事。
蕭硯寧安靜聽他說,不時附和,窗外隱約有潺潺水流聲,溫柔的,仿佛情人間的囈語。
原來不寂寞,其實是這般感覺。
之后幾日,蕭硯寧的暈船癥狀有所緩解,到底沒有改走陸路。
第七日夜里,他們經過一座大的城鎮,傍晚在此處碼頭停船,河岸上熱鬧非凡,有一處規模頗大的夜市,天色尚未暗,已有星火初上。
謝徽禛在外間與蔣文淵交代事情,蕭硯寧在里間船艙寫信。
他們出來已有數日,蕭硯寧想著要給公主寫一封家書,他對公主心中有愧,越是對謝徽禛動容,內心便越覺對不起公主。
尤其那日公主提出圓房,他沒肯,其實至今仍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家書寫起來并不順暢,實則沒什麼好說的,他與公主,總歸是相敬如賓,并無半分尋常夫妻間的恩愛情誼。
蕭硯寧呆怔間,筆尖的墨汁滴落信紙上,他不由懊惱,又得再重新寫。
謝徽禛回來時,蕭硯寧的家書堪堪收尾,正將信紙裝進信封里,謝徽禛掃了一眼他的動作,沒說什麼,問他道:“想不想去岸上看看?聽說這里的夜市挺熱鬧的。
”
蕭硯寧自無不可:“隨殿下的意。”
謝徽禛笑道:“那便先用晚膳。”
天邊余暉收盡時,他倆帶著三兩侍衛上了岸,謝徽禛叫其他人遠遠綴著,只讓蕭硯寧跟在身邊,往燈火處去。
蕭硯寧提醒他:“少爺,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一些,別去人多的地方了。”
謝徽禛瞥他一眼:“你別與其他人一樣喊我少爺,叫哥吧。”
蕭硯寧趕忙道:“這太逾矩了……”
“小時候又不是沒叫過,有什麼關系。”謝徽禛無所謂道。
蕭硯寧搖了一下頭,干脆不說了。謝徽禛捉過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隨著人潮一路向前,蕭硯寧瞧見身邊人映在燈火中帶笑的側臉,耳邊是遠遠近近各樣的聲音,將他的心跳聲掩蓋。
夜市里有賣各種小東西的攤販,蕭硯寧停步在一賣首飾的攤子前,有些猶豫。
謝徽禛回頭看他:“不走了?”
再看向攤子上的東西,頓時了然。
攤主笑著吆喝:“兩位小郎君要不要買釵環?送給姑娘家討人歡心哩。”
蕭硯寧揀起一支發簪,木質的,不值幾個錢,但那點綴的鮮花不知用什麼手藝處理過,栩栩如生竟似不會敗,很有幾分新奇。
攤主笑道:“小郎君好眼光,這支發簪只要五個銅板。”
謝徽禛似笑非笑:“想買給樂平?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怎會看得上這個?”
蕭硯寧輕聲道:“我還從未送過她東西,這個挺好看的。”
說罷他拿出錢袋,遞了五枚銅板過去。
謝徽禛轉身先走,蕭硯寧一愣,抬眼只見到他在燈火闌珊下的背影。
攤主將包好的發簪遞過來,蕭硯寧回神伸手接了,快步追上去。
謝徽禛的興致明顯沒有方才那麼高,嘴角笑意也斂了,蕭硯寧有心想解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