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梅,不用,我帶鑰匙了。”卓晴取了墨鏡,她的臉和祝富華許久之前的記憶重合,于是,隱約能記起她更年輕時的樣子。
祝富華把電視機放在地板上,站在進門的地方,額頭上全都是汗珠,他喘著氣,說:“阿姨,我不進去了,鞋太臟了。”
“進來,沒事兒,進來,留下吃飯,春梅你多準備點兒,”卓晴把高跟鞋脫掉了,對祝富華說,“這是我家的保姆,春梅。你來坐一坐,陳淮水待會兒就回來了,說起咱們巷子,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是哪一家的。”
“我叫祝富華,我爸叫祝有才,以前是團結化工廠的工人,廠房著火了,他被燒死了。”
卓晴臉上的笑凝固,她嘆了一口氣,說:“那件事我知道的,聽說死了三個人?太可憐了。”
卓晴從錢包里掏著鈔票,祝富華換上了春梅拿來的干凈拖鞋,他拘謹地站在客廳里,春梅給他倒茶、拿干果,熱情地說:“坐吧,孩子,中午飯吃烙餅,你先喝口水。”
“來,阿姨先把錢付給你,五塊錢,你收好。”卓晴拿出五張嶄新的一元紙幣,整理好,遞給祝富華。
祝富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抽了一張錢,說:“太多了,我不能要這麼多。”
“不多,大熱天的,你又是個孩子,再說了,咱們是老鄰居,又不是陌生人。”
善良的卓家二老教出了卓晴,卓晴教出了同樣善良的陳淮水,他們的全家福擺在電視柜上,一張是卓晴小時候和爸媽拍的,一張是她和丈夫兒子拍的。
錢是卓晴硬塞進祝富華褲兜里的,她勸祝富華留下吃飯,說:“要是你就這麼走了,阿姨一晚上都睡不好覺,現在就是吃飯的時候,不耽誤干活的。
”
沒一會兒,門被敲得“篤篤”響,是陳淮水回來了,他一頭洗得干凈的黑發,白襯衫的襟子塞在淺灰色短褲里面,系著皮帶,穿著白色球鞋、白色長襪子。
陳淮水只喊了半聲“媽”,就楞在了原地,他看著祝富華,祝富華站在沙發旁邊看著他。
“別這麼盯著別人,”卓晴拍了拍陳淮水的脊背,說,“你還記不記得他?小時候你們一起玩兒過。”
“當然記得,”陳淮水說,“我們去年還見過一次,在四海路那邊的市場見的,怎麼……他怎麼在咱家啊?”
“富華幫媽媽搬電視機,挺辛苦的,就請他喝點水,坐一坐。”
被陳淮水盯得有些久,祝富華躲開了他的視線。
祝富華感覺自己有些難堪,腿上一條樸素的鐵紺色褲子,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再就沒別的,而陳淮水穿得那麼干凈、時髦,像是從電影里走出來的人。
陳淮水覺得祝富華有略微的憨,又有很多的機靈,他笑的時候,總是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顯得別樣可愛,胳膊上瘦瘦的,有點肌肉,眼睫毛很長。
“來,富華,吃肉。”陳淮水把涼切的醬肘子夾進祝富華碗里,看著他,說道。
祝富華明明有時會害羞,但還是坦然地往陳淮水眼睛里看,陳淮水繃不住笑,說:“吃吧,多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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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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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午飯,天更熱了,陳淮水送祝富華到樓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如果你不忙的話,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趟四海路,有幾件衣服送你穿,冬天的衣服。”
“我不要,阿姨給過我錢了。”
“那是你的報酬,不一樣。”
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出了大院一直往南走,就到了街邊商店多的地方,大槐樹下有瓷磚砌面的花壇,一旁是買冰棍的攤子,陳淮水從褲袋里掏錢,皺皺巴巴搜羅出來一堆,他給祝富華買了一根奶油味的棒冰。
說:“你就坐在這棵樹下面等我,這兒不熱,我坐公交車過去,很快就回來了。”
祝富華想了想,謹慎地點著頭,說:“好。”
“千萬別亂跑啊,不然我回來又找不到你了。”
“知道了。”
貌似,祝富華還不太適應陳淮水的熱情,所以有些愣,他看著陳淮水的背影遠去,看他在路對面上了公共汽車,這才緩緩坐下,把冰棒外面的紙剝開。
陽光的明度極盡飽和,樹蔭下和樹蔭外是兩個天地,路邊幾輛自行車吱吱呀呀駛過去,打著鈴。急匆匆跑了這樣一趟,陳淮水的額前和脊背都在流汗,他一手拎著裝了三件舊衣服的提包,一手拿著兩瓶下了車才買的汽水。
遠遠地,陳淮水看見祝富華把吃完棒冰的木棍拿在手里,他百無聊賴,東張西望,但很聽話地沒有走遠,可能真的太熱了,祝富華用另一只手掀起背心的下沿,露出一小片肚子,在樹蔭下面吐著舌頭扇風……
祝富華有種渾然天成的可愛,陳淮水想起有人說腦袋笨的孩子會長得漂亮,他站在遠處大太陽底下,盯著祝富華愣了半天,才繼續朝著那邊走去。
把提包放在花壇邊上,陳淮水也挨著祝富華坐下了,他把一瓶汽水塞進祝富華手里,仰起頭把自己那瓶全都灌進嘴里。
喝完了,還在微微地喘氣。
“喝的太快肚子疼。”祝富華拽了拽陳淮水的衣袖,陳淮水轉過頭來,一邊擦著嘴角一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