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期天你們見見?”
“為什麼要見?”
“看一看啊,她也看一看你啊,雖然說媽見過她了,可你沒見過,”王月香很快就給祝富華的外衣釘好了扣子,她抬起頭,嘴邊掛上了笑意,說,“你肯定會喜歡她的,她長得漂亮,挺文靜的,個子……個子大概到你肩膀那兒。”
“這兒?”祝富華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饒有興趣地問。
“對,大概就是,我心里有數。”
“這麼快就見面嗎?”祝富華問道。
王月香放下裝針線的笸籮,清了清發干的喉嚨,說:“你不小了,都二十歲了,小奔二十四了,要是入冬前能禮成是最好的,明年秋天我就能給你倆看孩子了。”
“看孩子……”祝富華站在那兒,木訥地重復王月香的話。
王月香說:“我明天就去逛百貨大樓,挑幾塊好布,給你做一件新西服,再早點兒準備孩子的衣服。”
祝富華對情愛和婚姻尚且懵懂,沒什麼向往,因此也少了反叛,他帶著好奇和不解,在媽媽的安排下忽然認識了段小奔,第一次見面,段小奔穿著一條純白色的連衣裙,袖口和領子上都有漂亮的花邊,她微卷的頭發不太長,扎了兩個短短的辮子,用紅色的發繩綁著。
祝富華換上了一件很久沒穿的襯衫,他一手里拎著兩瓶汽水,一手里是電影票,看的片子是段小奔照著海報選的,叫《大橋下面》。
“還沒到時候。”祝富華第三次抬起胳膊看手表,這是祝有才以前戴過的,平時都鎖在王月香的箱子里。
段小奔的嘴唇抿起來,成了一條縫,她不笑也不鬧,咬了咬牙根,說:“哥,你是哥嗎?”
“不要瞎說,我是弟,我比你還小呢。”
“給我買個奶糖好不好?”段小奔使勁地錘著祝富華的胳膊,看似詢問,卻是命令。
祝富華齜著牙齒,把兩拳都還了回去,說:“我沒錢,我沒錢給你買糖,看電影的錢、汽水的錢都是我媽給的。”
于是,腦袋不太聰明的這倆人快在影院門前打起來了,段小奔比祝富華還傻,祝富華被她折磨得沒辦法,就從路邊摘了一截草尖,說:“這個也很甜,不信你試試。”
段小奔把草尖放進嘴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她說:“不好吃。”
“待會兒就好吃了,要再等等。”
祝富華說得那麼真誠,段小奔就抿著嘴點頭,她二十四歲了,可比三歲的孩子還好騙,祝富華把汽水的瓶子塞進她手里,說:“你待著,我去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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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認識了,后來就是熟識了,見了兩三次,祝富華的孩子氣就冒出來,他的注意力沒太久,耐心也沒太久,尤其是在他覺得毫無回報的事情上。
第四次,就完全不想去見段小奔了,王月香氣得滿屋找雞毛撣子,她舍不得對祝富華動粗,頂多是裝模作樣的嚇唬。
“你到該結婚的年紀了,就該這樣,”王月香說,“媽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大姐都已經滿院子跑了。”
“我就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沒什麼好玩兒的。”
“你去公園里看看,那些年輕人都是怎麼處對象的,你拉她的手呀,摟著她呀。”
“那你自己去拉她的手!”
“怎麼會有男人不覺得女人好呢?你看她,文靜又漂亮,不鬧騰,還穿得好看,你就沒一點兒想法?媽知道,你就是臉皮薄,所以不好意思見人家,”王月香臉上又掛起笑,她說,“等你開竅了就知道女人的好了,以后有了老丈人給的鋪子,她給你生個一兒半女,晚上做好了飯在家等你,給你端洗腳水,她肯定也能體貼媽,媽以后就能好好享福了。
”
祝富華努力地想了半天,仍舊參不透王月香口中的“女人的好”到底是什麼,他知道人都是要結婚的,他也是愿意結婚的,可現在,他感覺不到結婚有什麼好。
祝富華眼中,結婚是所有人都會做的、沒什麼趣的事情。
這天,王月香又是唱白臉又是唱紅臉,先是威逼,再是利誘,過了一個多小時,祝富華才勉強將星期天的約會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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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祝富華一樣,這一年的陳淮水真的變成個大人了,他剛過完二十歲的生日,穿著柜子深處翻出來的舊軍褲,以及熨得平整的襯衫,剛倒完時差,人還不太精神。
時隔兩年的相見來得突然,周天的公園里到處都是人,祝富華和穿短褲的姑娘坐在湖邊喂魚,他穿著一件深紅色的西裝上衣,頭上纏著紗布,皺著眉,看起來像是覺得無聊。
陳淮水從身后拍祝富華的肩膀,祝富華被嚇了一跳,他站了起來,回過頭。
“頭怎麼了?”陳淮水指著他頭上的紗布。
祝富華沒反應過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仍舊面無表情地沖著陳淮水發呆。
“頭怎麼了?受傷了嗎?”陳淮水抬高了聲音問他,猜想自己的模樣太著急,因此又換了一張笑臉。
“不是,”許久,祝富華才慢吞吞地回答,他說,“干活的時候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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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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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富華被王月香刻意地打扮成這樣。
身上的深紅西裝洗得發白了,看起來的確不合身,里邊的襯衣是淺藍色,腰帶扎得很緊,祝富華又很瘦,因此,寬松的襯衣鼓了起來,他的手像是沒地方去,猶豫了幾下,選擇乖順地放在褲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