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富華忽然有點后悔離開了,但下個瞬間,他又勉強地將自己說服,他看著越來越大的雪,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陳淮水答應了今天會來接他的。
因此,這一陣的等待顯得那麼幸福,雪落在臉上也不覺得冷,祝富華的衣袋里還捂著兩把五香葵花。
他上了陳淮水開來的車,陳淮水又幫他拎行李。
其實行李就是個打了補丁的褐色皮包,里面裝著掉瓷的牙缸,一個凍成冰棍的毛巾,還有碗筷,以及半個燒餅。
“這包還能用嗎?”陳淮水繃著張臉,看不出愉快。
祝富華說:“能啊,要是再破了,就去找我三姐補一下,她手藝很好的。”
“提手都要斷了,我扔了啊,給你買新的。”
陳淮水扶著方向盤,把包隨意丟在了后座上,他看都沒看祝富華一眼,開著車注視前方,看起來是一臉嚴肅的。
“不用買,還能用很久的。”
“都斷了,拉鏈也壞了,怕你弄丟東西。”
這個可憐兮兮的破包弄得陳淮水情緒低落,可他又不想表現出來,更不會說出來,當他一邊自我勸慰、一邊開車時,祝富華正轉過頭去,盯著自己的包看。
祝富華說:“就是新的啊,一點都不破。”
“我回家給你找一個,我爸有很多皮包,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
“我不要。”
祝富華甚至委屈得撇撇嘴,他盯著后座上孤零零的破皮包,心疼得眼皮都發起抖來,他沒看陳淮水,所以不知道陳淮水有沒有看他。
沉默片刻,祝富華繼續說道:“你憑什麼扔我的東西……我不想跟你關系好了,什麼事兒我都得聽你的,我也有不愿意的時候啊。
”
陳淮水忽然倒吸一口涼氣,他沒想到,什麼事都想不明白的祝富華,居然對他說出這種話。
氣氛到了冰點,祝富華有點遲鈍,他把懊悔和抱歉放在心里了。
所以深呼吸了好幾次,祝富華才轉頭去看陳淮水,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往上瞧,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
許久的安靜以后,陳淮水還是主動說抱歉了,他原本是板著臉的,在開車的間隙轉過頭,看了祝富華一眼,再看一眼。
陳淮水露出了淡淡的笑,他安撫般,說道:“別生我的氣。”
他多麼好,他的優秀、聰明、溫柔、活潑、謙遜、包容,全都抬愛著祝富華,讓祝富華再一次陷入了自我批評里,祝富華不會說漂亮話,懊悔了不知道怎麼表述,后來,連呼吸都亂起來。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祝富華聲音哽咽,幾乎快哭了。
“怎麼,想去哪兒吃,我帶你吃,”陳淮水變著法地撫慰他,因為他的抗拒而難過,但也知道,對于祝富華來說,做個圓滑的人太難了,他笑了笑,又說,“烤鴨吃不吃?四川菜吃不吃?”
“我回家吃,我媽說要給我包餃子。”
這一天不是過年,也不是節慶,但在好幾天前,祝富華就往巷口鋪子里打電話,告訴媽媽自己今天回家,還說自己想吃餃子。
“說好了啊……”
“對。”
祝富華聽不出話里有話,更沒可能猜出更深的心思,他很想給陳淮水道歉,深呼吸好幾次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我送你回去吧,”陳淮水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厚臉皮過,后半句話是屏著呼吸說出口的,他說,“富華,都不請我在家里坐坐?”
陳淮水將汽車喇叭按得直響,心臟在身體里“咚咚”地跳著,幾乎要蹦出來了。
祝富華說:“我剛才……剛才發脾氣了,我三姐說在外邊不能隨意發脾氣,會惹得別人不高興,別人就不喜歡我了。”
“還教你這個?”
陳淮水的手腕擱在方向盤上,前面的車緩緩移動,他才能跟上去,他腦子里想了許多許多,包括真的、假的、愉快的、傷心的、失落的、幸福的……
這些全都和祝富華有關系。
后來,陳淮水開著車,帶祝富華去了賣進口貨的商店,他買了好些吃的和補品,冒著雪鉆進車里,帶來滿身的冷氣。
“給你家里買東西啊?”祝富華毫不知情地詢問。
陳淮水轉過頭看向他,愣了一下,隨即淺笑著回答:“對。”
“這兒的東西不便宜吧?我好幾次路過,沒敢進去,怕人家不愿意。”
“富華,以后和我聊天的時候,有兩個詞語不許說,一個是‘貴’,一個是‘便宜’。”
祝富華睜圓了眼睛,不解地看他,問:“為什麼?”
“其實還有東西比貴或者便宜更重要的,你猜是什麼?”
祝富華無措地微笑,說:“淮水,你別考我,我從小就腦袋笨,肯定猜不出。”
“是值得。”
說完,陳淮水輕吐一口氣,看著車窗外越來越大的雪,他陷進了冷天深處的一派溫柔里,沒人感同身受,也沒人能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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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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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更,今天還有一章~
第22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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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水成了祝家幾年來最突兀的客人。他拎著一堆高級的禮品,穿得體面光鮮,不期而至。
趁著外面的天還有一絲光亮,王月香把屋檐下的煤球用雨布蓋起來了,她穿著洗得顏色慘淡的青布白花棉襖,戴著護袖,一手拽著雨布的一角,另一手拿著用來壓布的半塊磚頭。
而陳淮水,穿灰色大衣,戴著黑色圍巾,他就站在祝富華的旁邊,一只手里拿著禮品,另一只手還提著祝富華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