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倆一起進去?”
“不用了,”不等車停穩,陳淮水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敲著車玻璃,說,“你在車里曬曬太陽,我馬上帶他出來。”
蔣杰的口哨精進了不少,陳淮水走了好一段路,還隱約聽得到口哨聲,他加快了步子,可是,還沒走到巷口鋪子那兒,就看見了祝富華。
祝富華沖他招手,靠近了,又沖他笑,說:“天暖和一點兒了。”
“還是冷的。”
“蔣杰呢?”
“他開車,在外邊路口等我們。”
一段路上的疾走,使得陳淮水氣喘吁吁,他一碰面就把手覆在祝富華兩邊臉蛋上,問他:“過年好好吃飯了沒?”
“嗯。”
“好好吃肉了沒?”
“吃了,”說著話,祝富華從衣袋里找東西,他翻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來,說,“吃糖,我給你帶的糖,還有……”
一大把糖被塞進陳淮水的手里,祝富華又在自己另一邊衣袋里翻找,掏出來的是炒榛子,他說:“我二姐從東北帶回來的。”
“謝謝。”對于這些心意,陳淮水從來不想推辭,他的衣袋被裝得鼓囊囊了,祝富華站在他旁邊笑。
祝富華說:“謝謝你托人照顧豐年,他給家里打電話了,說在那邊生活得很好,我也跟我大姐說了,說你那麼好,幫了我們豐年。”
他的手在空下去的衣袋里揣著,跟隨陳淮水往大路上走,陳淮水說:“不用跟我客氣,其實也沒幫什麼,不值得一提。”
陳淮水沒有料想到祝富華會忽然牽手,他感覺自己的指頭被冰冰涼涼的一只手掰開了,然后,小心翼翼抓了一下,還沒有五秒鐘。
陳淮水反客為主,不愿意將祝富華的手放開,他說:“不要怕,不用怕,沒人會看見。
”
“別讓蔣杰看見。”祝富華著急地囑咐他,可是,他不敢將聲音抬得太高。
陳淮水點了點頭,說:“咱們到前邊樹那里就松開。”
風疾馳在冬與春的邊界上,當時間過去了,才能真正體味時間的迅疾。
一九八九年過去了一百多天,天終于徹底變熱了,祝富華的面點手藝能基本出師,他學會了做包子,做南北點心,做柏師傅最拿手的饅頭,也學了怎樣做加了黃油的面包。
陳淮水騎著自行車,祝富華坐在后座上,兩個人穿過赤紅色的夕陽,衣角輕輕飄動。北方的晴天很多很多,雨天倒是珍貴的,車輪揚起星星點點的塵土,有一些濺在祝富華的褲腳上,他把自己穿戴得干凈整潔,還是留著不那麼長的頭發,買了一件很時髦的印花藍色襯衣。
陳淮水把車子停在院子門口,祝富華敏捷地從車上跳下來,說:“我先回去了,我媽不在,說讓我洗衣服。”
“你早點兒睡覺。”陳淮水囑咐他。
祝富華的一只手扶著車座,他與陳淮水面對面站著,看著他浸泡在夕陽光澤里的臉,應聲:“我知道,再過四天我就休息,到時候來找你,你到時候騎摩托車帶我。”
“好。”陳淮水鄭重地點頭。
短暫分別時總有說不完的話,要回去了,祝富華說:“餓了就吃面包,我放在你包里了,我自己做的,可能沒師父做的好吃。”
他已經轉身了,已經邁開步子了,可剛走一步,陳淮水又貼上來拽手,見有人來,便將手松開。
那人沒往這兒看,徑直地走遠了。
陳淮水的肩膀撞上祝富華的肩膀,他說:“晚上來找我睡。
”
“不行,我媽待會兒要回來的。”
“好吧。”
天像是猛地暗了下去,明天是個晴天,不知道后天是不是也晴朗,陳淮水深吸一口氣,看著祝富華離開,他把自行車往院子里搬,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
四天之后,還是個晴天。
但悶熱的感覺讓這個晴天不太尋常,等午飯過去一個多小時,黑壓壓的云忽然從四面八方圍攏,遮蔽了天際原本的湛藍色。
熱風旋動墻角衰敗的樹葉,又將新鮮的葉子掀起陣陣綠浪,后來,鳥的肚子幾乎撞上矮處的草,天變得很黑,比平日里的黃昏還黑。
陳淮水將書合上,原本打算睡一會兒的,他看見祝富華從外面進了院子,氣喘吁吁地跑上臺階,推開門進來了。
“淮水,”祝富華著急喊他,一見面,又變得吞吞吐吐,說,“我要……告訴你件事兒。”
“怎麼了?你說,”陳淮水幫他把亂糟糟的領子整理好,說,“我沒去找你,怕耽誤你今天睡懶覺。”
“要下雨了。”祝富華說出了輕飄飄的四個字,很顯然,這并不是他要說的事情,他看著陳淮水的眼睛,感覺快看不清了,因為屋里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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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32章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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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富華的表情是茫然的,帶著些許驚慌,他無助到幾乎要發抖了。
陳淮水捏起祝富華的手,親他的指節,問道:“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可能……我可能要結婚了。”
祝富華的嘴角發了一下抖,他繼續說:“我媽給我準備了結婚的東西,忙了一早上,我們飯都沒來得及吃,我要娶媳婦了。”
還是不下雨,只是風變得更大,烏云變得更厚,天色還在逐漸變暗,眼前的人變得更模糊。
陳淮水還是握著祝富華的那只手,他倒吸一口涼氣,想了想,試探般,說道:“要是娶了媳婦,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