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機里唱著:“我想要回到老地方,我想要走在老路上,我明知我已離不開你,噢,姑娘……”
唱著:“你說我世上最堅強,我說你世上最善良,你說我世上最堅強,我說你世上最善良……”
還沒走幾步,一轉頭,祝富華就看見陳淮水了,他離他不是很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那些喧鬧和嘈雜都和他沒關系。
祝富華忽然有很多話想跟陳淮水說,他的一只胳膊被虎子拽著,回過頭的時候,外衣的領子都快掉下去了。
家里買彩色電視了,祝富華也將安電話的錢攢夠了,人過得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祝富華能隨時都吃得起喜歡的糖了。
下臺階時有些趔趄,直到看不見陳淮水的一點邊角,祝富華才轉過身,恍惚地看著前方的路,塑料花的葉子蹭著他的手背,弄得很癢。
這是個很熱的晴天,可不是個絕對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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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38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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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把風曬熱,把人的脊背曬熱,柳樹變得更繁茂,從樹下走過去,綠色的枝梢掃得眼皮發癢,中午的時候孩子放學,那些穿著白襯衫藍裙子的小姑娘在巷子里追逐嬉鬧,她們腳上是帶紗網花邊的襪子,戴著紅領巾,有短頭發的,也有長頭發的。
夏天,許多人家的院子里有花,香味飄出來,順著風散往各處去了。
人走在陰涼處,陽光里的世界像是一幅畫,明艷、動人、炙熱,讓陳淮水想到那副梵高所作的《向日葵》。
巷口的鋪子還是賣冰糕,賣汽水,賣一顆顆水果味的、奶油味的糖,陳淮水買了一瓶冰鎮的啤酒,他看到那邊過來幾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就是祝富華家院子里的鄰居。
“老板,你給我拿一包奶糖。”
陳淮水買好了糖,他就拿了店里的小板凳,坐在在店門邊的樹蔭下面,喝了幾口啤酒,等著那幾個孩子過來。
“菲菲,過來。”
小姑娘看見陳淮水在笑,于是也沖著他笑,旁邊三個女孩也跟上來了,她們都八九歲大,沒什麼修飾,長相身姿都不一樣,卻個個充滿生機,個個是美好的人。
“家棟哥哥,”家長知道陳淮水的小名,所以孩子也跟著叫,她撓了撓頭,皺著眉問道,“你怎麼不回家?”
“請你們吃糖,”陳淮水把裝糖的袋子遞上去,說,“都可以拿,想拿幾個就拿幾個。”
“那……我要兩個。”菲菲說。
陳淮水笑著看她,說:“好啊,來,你們自己分。”
說著話,陳淮水把一整包糖塞進了菲菲手里,菲菲小心翼翼地給每個小姑娘分兩個,然后,她自己也拿了兩個。
“家棟哥哥,謝謝。”
家都在近處,幾個孩子拿了糖,道了謝,就急著回家吃飯了,菲菲把袋子遞給陳淮水,但陳淮水沒接住,他彎腰撿起袋子,問:“夠了嗎?”
菲菲點著頭,然后,表情逐漸變了,她輕蹙眉頭,低聲地問:“你怎麼了?不高興?”
“沒有。”
“哎,我媽早上說祝富華今天結婚,你們關系那麼好,你都不去喝喜酒?”
陳淮水嘴角的弧度還是剛才那樣,他搖著頭,眼淚已經滑到了下巴上,他若無其事地用手背揩臉,回答:“不去了。”
“你為什麼要哭啊?是不是你媽打你了?”
孩子的世界里,能讓人哭的事情沒幾樣,無非是疼了癢了,或者被家長教訓了。菲菲沒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她又急著吃飯上學,因此只能同情地將陳淮水打量一番,說:“那我先回家了。
”
后來,陳淮水的面前又過去好些孩子,他把糖送給他們吃,和他們聊天,說有趣的游戲,或者聽他們說學校里的事。
熱風拂面,沒過多久,冰啤酒也變成了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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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從巷口開到街上,從城市的中心往邊緣去,后來逐漸看不到高樓了,再后來,連平房都看不到,祝富華坐在后座,副駕駛上是虎子,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遠房伯伯。
“我們不用去女方家里,”遠房伯伯說,“村子太偏了,車進不去,早就說好了,他們往外走,在有路的地方等咱們。”
鄉下小路并不好走,沒有石子,更別說柏油,虎子轉過身來,沖著祝富華笑,問他:“富華,晚上要入洞房了,緊張麼?”
祝富華的表情不為所動,他將手里那束塑料假花攥得死緊,搖著頭,淡淡回答:“不。”
“別多想啊,我逗你的,但看看這地方,慧蘭能嫁到城里,也算是有福氣了。”
祝富華總是心不在焉,他含混地應答著虎子的話,別人說什麼玩笑他都笑不起來,伯伯語重心長,說:“富華,你結了婚,也算是跟你爸有個交代了,他那時候出意外,走得早,肯定很放心不下你。”
“能不能……”
祝富華似乎要問什麼,可話只說了一半,他皺起眉頭,鄉道顛簸得人有些頭暈,車繼續行駛,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后,就到了真正原始的、偏僻的鄉村,路上能看見透藍的天空、棉花一樣的云朵,能看見翠綠色的、一塊挨著一塊的田野。
“虎子,”車上另外的人里,祝富華只和虎子最熟悉,他吞吞吐吐,說,“虎子,能不能停一下車,我想……想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