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考慮要不要去找他,可想一想,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他這次肯定是下決心要走了,不然怎麼會連個地址都不留。”
放暑假了,陳淮水從姥姥家的房子搬了出去。
花了一個上午,終于把帶回來的東西歸置好了,卓晴坐在沙發上等電話,問:“陳家棟,大夏天的,這麼熱,你來來回回在折騰什麼?”
“不想在那邊住了唄,”陳淮水彎著腰把電視柜的抽屜關上,他說,“你要是煩我的話,我過幾天就去麗水路一個人住。”
“不是煩你,我就是問問,你自己看吧,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在王月香一番強硬的努力之后,陳淮水勸告自己應該試著放下了。他想,祝富華都被迫妥協,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要求祝富華與家庭決裂呢。
可是,這個悶熱的暑假里,陳淮水還是獨自跑遍了整座城,他找了酒樓的老板、服務員、柏師傅,找了在市中心開早餐店的河南人,找了祝富華兒時的一群玩伴……
祝三女剛買菜回來,撞上了等在樓下鐵門后面的陳淮水,她嚇了一跳,問:“你怎麼在這兒?”
“三姐,我找不到富華,所以……來問問你。”
陳淮水沒有一絲底氣,他抱著背包,可憐兮兮地看著祝三女,祝三女想了想,答他:“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帶他去外地了,沒跟我去的是哪里。”
看到陳淮水還在遲疑,還在沉默,祝三女又著急地補上一句:“真的,我不騙你,我媽說要給我一些能用的東西,我以為是富華打算結婚,她要添新的了……后來才知道她把房子賣掉了,走了。”
太陽掩進云里,最后的希望徹底蒸發,陳淮水點了點頭,說:“那打攪你了,我回去了。
”
眼看陳淮水就要轉身離開,祝三女忽然叫住了他,她露出清淡又淳樸的微笑,說:“上去喝口水吧,天太熱了。”
“不用,謝謝三姐,我要去趕車了。”
陳淮水幾乎是逃走的,他還沒走出社區門外的那條路,眼淚就流淌到了下巴上,是熱的,在燥熱的空氣里很快變干,有些緊繃。
公交車過去了一輛又一輛,過了十幾分鐘,蔣杰才把車開過來,陳淮水上了車,第一句話就是:“找不到了,我不用浪費功夫了。”
可接著的一句卻是:“我以后還是想找他的,也不可能這輩子都不見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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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44章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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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年時間里,一切都是日新月異的,祝富華遠走他鄉,而那幾條他經常路過的街道變得更繁華,燈火更多,高樓更高,回憶更陳舊。
這是一九九一年的深秋了,營房后面有一塊空地,許多褐色、黃色的落葉堆在那里,一場陰雨后成了腐敗的一團,剛休完探親假的劉豐年把柿子和梨分給戰友們吃,他沒那麼沉默,可也沒那麼開朗,站在那里沉穩又筆直,走起路來大步大步地邁。
“排長。”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見了太陽,劉豐年從營房的墻邊跑了過來,他立正站好了,又莊重地敬了個禮。
“休假回來了?家里都怎麼樣?”
雖說算是上級,可蔣杰畢竟是個初來乍到的人,他五個月前結束學業,三個月前來到了這里,他說話的語氣比平常收斂了許多,微笑要有,寒暄也要有。
“家里挺好的,就是我媽身體不好,我給她買了點兒藥,”劉豐年抿了抿嘴,低聲說,“排長你等一下,有好東西給你。
”
蔣杰滿臉的疑惑,齜著牙看他從褲袋里掏東西,確實不太好掏,費了很大力氣才將東西取出來,左邊口袋是一個鼓囊囊的紙包,右邊口袋里塞著兩個又大又紅的柿子。
“來,拿著,柿子是鄉下老家自己摘的,花生是我媽炒的,里面還有幾顆糖,我五姨不是結婚了嘛,是喜糖。”
蔣杰抱著那堆東西,有些受寵若驚,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抬了抬下巴,問:“給他們都帶了嗎?”
“帶了。”
“那就好,我可不能吃獨食。”
“但喜糖沒那麼多,就全都給你了。”
就算不是軍姿,劉豐年也自然而然站得筆直,他比蔣杰略高一些,人聰明、穩重、熱心,但的確很少笑,在班上很嚴格,在上級面前很莊重。
蔣杰都沒想到劉豐年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拿著柿子和花生往宿舍走,卻在樓梯上撞見了風風火火的話務員。
“你怎麼了?”
“蔣排長,你家里來電話了,”話務員急得直跺腳,她大口喘著氣,說,“說是空司陳首長的兒子出事了,讓你現在趕快請假回家。”
“誰?”
“陳首長的兒子,說是做研究的時候……實驗室發生爆炸了,讓你趕快請假回家。”
話務員的粗氣還沒喘完,她看到蔣杰露出了詫異又沉痛的表情,他雙眼變得通紅了,用顫抖的嗓音問她:“人還好嗎?人怎麼樣?”
“我不知道,那邊沒有多說,我也沒時間多問,就說讓你趕緊回去,我們班長給營長去電話了,但他不在,讓我先過來跟你說。”
忽如其來的消息讓蔣杰沒了頭緒,他詫異、茫然、難以接受,他繞過眼前的人就往宿舍里沖。
這天的最后一抹夕陽落在樓道里,是橘黃色,可天是越來越冷的,哪怕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