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場合里的兩個人,都是痛苦的、被動的,沒誰能撫慰得了對方。陳淮水站在原地看著祝富華,眼淚流到了鼻翼上、下巴上。
陳淮水也蹲了下來,他試圖把祝富華擋著臉的胳膊拿開,卻換來祝富華倔強的反抗。
“你不要哭。”陳淮水說。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了,”祝富華將臉埋進手心里,他哭得不能自控,急促的呼吸快讓人麻木了,他說,“你到底怎麼了啊,淮水?我我太害怕了,不知道怎麼辦了。。”
從沉寂到崩潰,時間只過去了幾分鐘,陳淮水安慰不了祝富華了,他只能伸出胳膊,輕輕圈著他的背,撫摸他顫抖的后頸和頭發。
祝富華一哭就是很久,后來,他抬起頭,露出了哀傷的眼睛、緊繃的嘴角,他伸出手去,想把陳淮水的口罩取下來。
祝富華問道:“讓我看看你,行嗎?”
從他的眼角處暈開淺紅色,淚水還在一滴接著一滴地掉,陳淮水卻站了起來,他猶豫了一下,把外衣的袖子卷起來。
傷疤比從前淡了些,像一片規則不一的、寄生的活體,攀附在陳淮水的手臂上,他問祝富華:“很怪吧?”
大概,這世界上存在著比天塌還恐怖的事,那就是一個熟悉的人徹底變了。祝富華的手掌放在陳淮水胳膊上,他一次接一次顫抖地呼吸,將下嘴唇緊緊咬著。
然后,祝富華便看向了陳淮水的眼睛,他妄圖從那里面尋找到陳淮水曾經的影子,然后,祝富華將下巴擱在陳淮水的肩頭,抱他。
“很怪吧?”陳淮水還是問。
“沒有,沒有,”祝富華緊閉著眼睛,他還在哭泣,說,“我想救你,我怎麼才能救你,到底怎麼才能救你……”
過去的小半天時間里,祝富華的情緒一次又一次地崩塌著,他哭得發抖,哭得快站不住,一呼吸,能嘗到淺淺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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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了好幾次,祝富華才用鑰匙打開門,他換了鞋就去廚房,把盛豆漿的小鍋放下,又去池子里沖手,然后,將油條從袋子里拿出來。
油條是熱的,豆漿是燙的,祝富華滿廚房地找糖罐,他這才發現陳淮水的廚房里基本上沒什麼東西,糖罐子的空的,醬油瓶也是空的,碗和盤子倒有挺漂亮的一套,全都是白瓷描金,但擺得整整齊齊,一看就沒怎麼用過。
才早晨六點多,天都沒完全亮,陳淮水臥室的門還是緊閉的,他昨晚上睡得很遲,過了零點還在聽廣播節目,祝富華在門外問他怎麼了。
“睡不著,我睡不著的時候就聽聽。”
話沒說完,陳淮水就關掉了收音機,他隔著門說:“你去睡覺吧,我關掉了,不會吵了。”
現如今,陳淮水的生活沉寂得像死湖,連風都不會來了,祝富華在門外站了很久,卻沒再說一句話,他把臉埋在墻壁上流淚,后來,又躲在被窩里,哭出了聲。
他很想救陳淮水的,可他沒有任何的辦法,苦難擊垮一個曾經那般美好的人,便是比苦難本身還殘忍的事。
這天早晨,陳淮水一起床就戴著口罩,他去洗臉、刷牙,這個過程一直是關著門的。
祝富華在廚房門前等他,問:“我能多陪你幾天嗎?我給你做點心吃,我在深圳賣饅頭和包子,已經開了兩家店了,要不是你介紹我去酒樓當學徒,我現在肯定還是什麼都不會。
”
“挺好的。”
“我住幾天行嗎?”祝富華像在祈求,他用兩只手抓著陳淮水的胳膊,說:“我看看你的臉吧,沒關系,我看一下就行了。”
陳淮水不應答什麼,只是搖頭,他皺著眉掙脫了祝富華的束縛,進了廚房,把門關上了。
“沒關系的,淮水,沒關系……”
祝富華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他沒什麼底氣,也沒什麼信心,只能發著呆在門外等他。
許久的沉默后,陳淮水說:“你去客廳坐吧。”
“那你在里面吃飯吧,我都弄好了,你吃了再出來。”
祝富華還是在廚房門口站著,離開深圳,回到故鄉,他至今還沒給王月香打一個電話,但他不會愧疚了,也不會憂心了,在承受了壓制以后,祝富華終于試著去反抗。
祝富華站在窗前看著遠處錯落的樓頂,天越來越亮了。
陳淮水這頓飯吃了好一會兒,他又忙著洗碗、整理廚房,祝富華在客廳里待著,他偷偷打開錢夾,看著照片上的自信又溫柔的青年人。
說是恐懼不為過,祝富華真正地陷入了一種面臨災難的絕望感,他和陳淮水待在同一個時空里,知道他是陳淮水,又在恍惚間覺得他不是陳淮水了。
“你去書店嗎?”
陳淮水出來了,祝富華慌里慌張地藏起錢夾,問他。
“十點再去,”陳淮水想了想,說,“你不用去了,該干什麼就去干什麼。”
“我先去拿鞋,我特地給你買的,也不知道穿著合不合適……”祝富華往前挪動了半步,站在距離他一米的地方,說,“挺好看的,我看深圳很多年輕人穿,我就給你買了那個,我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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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51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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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富華住進了陳淮水的房子,試著融入他低迷寂靜的生活中,有那麼幾個剎那,祝富華誤以為他們從來沒有過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