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富華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高興,他看著祝寶女的眼睛,問:“大姐,真的?”
“真的,”祝寶女點著頭,將端正的粽子放在盤子里,說,“我跟他談好了,這麼些年,我住城里,他住村里,他早就有個相好的,他倆一起去過了,我一個人過了。”
祝寶女不是完全堅定的,她尚未從舊世界里完全走出來,因此,孤勇之后又有一些擔憂,祝富華抓住了祝寶女的手,說:“大姐,我早就說過了,這套房子今后就是你的,等你老了,我和淮水都會照顧你的,我早就說過了,你要相信我。”
祝富華的眼眶紅了,然后,就有水霧堵在了視野中央,他腦海中反復演繹著劉豐年入伍前辭行的一幕。
那時候,十八歲的劉豐年給二十歲出頭的祝富華下跪,磕頭。
他紅著眼睛,說:“要是某天,我死在戰場上,也麻煩你,還有各位姨媽照顧我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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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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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最終章哦~
第60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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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透過窗前的紗簾,落在了床腳處,王月香的這個午覺睡了數個小時,醒來之后,她不聲不響地在床沿上端坐著,坐了快十分鐘。
“小娟,小娟,”王月香低聲喊著保姆的名字,然后,她轉身趴在了床上,從薄薄的被子底下摸東西,她永遠告別了年輕時代,成了一個真正的、羸弱的老人,她說,“小娟,我的元寶不見了,是不是出去玩兒了?你快去找找,天要黑了。”
小保姆摘了圍裙,著急地從廚房里跑了過來,她一邊揩手一邊說:“老太太,元寶沒出去,這就來,這就來了,我去把他抱過來。”
餐桌上的菜擺好了一半,天還沒黑,但光線溫暖的頂燈開了,祝富華站在桌子旁邊剝蒜,陳淮水和祝寶女在廚房里忙碌著,祝三女湊到祝富華身邊,小聲說:“我聽說上海有家醫院專門看這種病,我想帶媽再去一次,說不定能治好呢。
”
“三姐,要是美國能治好,我和淮水都能送她去美國,”祝富華把蒜放進碗里,嘆了一口氣,說,“人家醫生都說了,這個病是治不好的,再說了,她現在這樣,誰都不認識,就知道小娟,我們輕松,她自己也解脫了。”
王月香滿頭花白的發絲,走起路來算不上慢,她抱著那個臟兮兮的洋娃娃,從臥室里出來了,她將在場的人環顧一圈,忽然問:“小娟,這些都是誰啊?你怎麼讓他們進來了?”
“老太太,他們是我的親戚,來家里幫忙的。”
“你別讓親戚做飯啊,你快去忙著,”王月香自如地坐在了祝富華旁邊的椅子上,她抬起頭喊了小娟一聲,說,“別忘了給元寶沖奶,他餓了,又尿了,你們先坐,我給孫子換尿布,再給你們倒茶。”
“你別忙了,”祝三女扶著王月香去了沙發上,說,“孩子沒尿,你摸摸,干的。”
說話的間隙,祝三女轉頭看向祝富華,然后茫然地皺眉,而祝富華只是端站在原地,他看向這里的時候,什麼表情都沒有。
王月香的姿勢像是在抱一個真正的嬰兒,她給洋娃娃準備了一個藍色碎花布的襁褓,還將奶嘴掛在它的脖子上,她忽然拽住了祝三女的手,問:“你家在哪兒?”
“我是本地人,住得不遠。”
“這是我小孫子,叫元寶,八八年……不是不是八六年七月生的,剛一歲,是個男孩兒,”王月香像是在說什麼令人欣喜的秘密,她湊在祝三女耳邊,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她把祝三女的手往襁褓里放,說,“你摸摸他的小雀雀,是不是男孩兒?”
祝三女忽然不那麼順從她了,而像是觸電一樣將手縮了回去,她沒回答什麼,想了想,說:“你歇著吧,我們吃飯了,你又不吃肉,想吃什麼就跟小娟和我們說。
”
祝寶女出了廚房,給王月香端半碗放了白薯的稀粥,祝富華進了廚房,他不言不語,將泛紅的眼睛合住,然后,把臉埋在了陳淮水的肩膀上。
“別放在心上就好了,她是個病人,說的話聽聽就行。”陳淮水一手翻動著鍋里的排骨,一手攬著祝富華的腦袋,說道。
祝富華還是低聲地嘆息,他沉默了許久,說:“她是我親媽,但我有時候挺恨她的。”
陳淮水是時刻都存在的溫暖,至少,祝富華是這樣認為的。在陳淮水面前,他能夠把太極端的話說出來,也不會引來膚淺的說教,他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和那個從小到大生活的家有所不同。
端午節的晚餐快要開始了,但下一次相聚還沒有確切的時間,祝富華和陳淮水并不會經常過來探望,祝引男幾乎沒來過,祝二女和祝四女一年來一兩次,祝三女和祝寶女是最常來的,可也只是吃頓飯就離開。
王月香忘記了姐弟六個人,也不再需要他們,他們以各自的立場牽掛著王月香,只是,這種牽掛和愛是完全不同的。
王月香現在最常做的事是曬太陽,她總抱著那個叫“元寶”的洋娃娃,她最離不開的人是小娟,她唯一沒忘掉的人是祝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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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之后,陳淮水將姥姥從前住的新院子全部買了回來,那條巷子里不剩幾個舊相識了,磚瓦和門墻還是從前樣子,奔跑的孩子還是從前樣子,巷口鋪子還賣汽水零食和醬油醋,還有臺紅色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