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創的子品牌主營高端中餐,招牌掛在了新院子的門上,卓家老兩口早已西去,可他們養過鳥的籠子又被掛回了屋檐下,夏天傍晚,鳥叫夾雜院子外零星的蟲鳴,陳淮水曾經的幾位同學駕著轎車特地過來,這一頓是陳淮水請客,就像他曾經承諾的那樣:“要是哪天我能娶到他,我就帶他來見你們。”
現在見了面是稱呼陳總的,甚至連卓晴也這麼調侃地叫,她第一次過來參觀,踩高跟鞋、戴眼鏡,踏上了兒時走過無數次的巷道,她轉身對陳淮水說:“我是個無神論者,但有時候卻很相信命運,就像這個地方,我年輕的時候拼盡全力想飛出去,最終飛了出去,可現在我又回來了,你也回來了。”
“你不管我和富華的事兒啊?”
陳淮水忽然這樣子問,倒像是在追著卓晴,求她管了,卓晴皺了皺眉頭,輕嘆一口氣,她說:“你自己做決定吧,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你們已經過了好多年了,再說,你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我還有什麼奢求啊,你健健康康活著就好。”
“媽,說實話,剛出事那兩年,我覺得我這輩子已經完了,基本上什麼都沒有了,我甚至想過怎麼能死得更體面,”陳淮水一手拎著外衣,攬住了卓晴的肩膀,他說,“我沒想過一切還能重新開始,要不是富華回來找我了,我可能早就過得半死不活,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夕陽剩下最后一縷最濃烈的光,曾經,十來歲的陳淮水就是在這樣的光里奔跑了一個暑假,曬得渾身黢黑,絲毫沒了平時白凈的樣子,而現在,他在這樣的光里篤定行走,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他對卓晴說:“其實還好對吧,比起咱們空司別的孩子,我幾乎就是個不叛逆的人。
”
“那的確,你爸爸以前還嫌你太文氣,不夠調皮。”
“都曬成包拯了還不夠調皮?”
“他那時候希望你去開戰斗機,但他沒跟你說過,因為他是個有主見的人,所以希望你也有主見。”
轉過最后一個拐角,已經能看見新院子門前的燈籠光暈了,陳淮水說:“富華特地給你準備了法國紅酒,他二姐夫的好友有酒莊,他特地買的,我們自己都舍不得喝。”
“他今天也在?你怎麼不跟我說啊。”
“在總店忙了大半天,下午才過來,急得連午飯都沒吃,我在外面街上給他買的煎餅——”
說起祝富華,陳淮水總會流露出特別柔和的神色,話到一半抬起頭,陳淮水看到了站在幾米之外的祝富華,他穿著白色的開襟短袖衫,下擺自在地張著,里面是掖進牛仔褲里的橫紋T恤;祝富華臉上寫著幾分緊張,又有些不易察覺的苦惱,他不會對卓晴假客氣,一見面就上前來抓陳淮水的手腕,說:“你手機一直在響,可能有什麼要緊事兒,你快去給人家回一個。”
陳淮水一時間不知道先干什麼,他任由祝富華抓著他,他回頭對卓晴說:“媽,你自己先逛一下。”
這時候,祝富華大約才真正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站在卓晴面前,說:“卓教授,歡迎你過來。”
“嗯,謝謝。”
“我先帶你去房間坐,讓他……去接電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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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個冬天,往往有著具象的回憶,可上一個夏天,總讓人覺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終于有了一個星期的、難得的休息時間,祝富華和陳淮水卻哪兒都沒去,過去的好幾年,他們為了在全國開分店,總是沒日沒夜地坐飛機、坐火車,因此,休假的時候也不那麼想出門了。
事業有成的三十五歲,一切全還處在新鮮的起點,心和身體都是年輕的,理想和情誼也是年輕的。一個計劃中的午覺都那麼愜意,臺燈的淺光先是灑在臉上,后來,陳淮水伸出手關上了燈座中央的旋鈕。
“睡覺。”他閉上了眼睛,從背后緊緊抱著祝富華。
祝富華也同樣閉上了眼睛,他握著陳淮水的手腕,說:“要是能天天這麼睡覺就好了。”
“我也想啊,但我們太辛苦了,沒辦法。”
“辛苦了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祝富華說。
身體緊貼的時候,呼吸和心跳仿佛也連接在一起了,睡意恍惚來襲,然后一發不可收拾,還不到一分鐘,祝富華就沉沉睡了過去。
再過一分鐘,陳淮水也睡著了。
這個午覺可能只是半小時,也可能到天黑的時候才能醒了,嶄新現代的臥室里放著兩雙顏色一樣的拖鞋,客廳里有柔軟的沙發了落地燈,向窗外看,便知道這是一處豪華、便利、昂貴的住所。
后來,在休假的中途,正好給陳淮水過生日,祝富華提前一天就在做準備,還和店里最專業的裱花師商量了大半天,最后,祝富華在細致的指導下做了一個蛋糕。
奶油塑造著蓬松柔軟的花團錦簇,白色花,點綴著紅色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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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