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C城已經有些冷了,陸鳴從地上坐起來,又跳回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卷。
他把手機找出來,想了想,給他爸打了個電話過去。
爸爸很快就接了,嗓門有點大:“兒子干嘛呢,怎麼突然想起你爹了?”
“爸,如果我說讓你把房子裝修一下,你是不是會讓我滾?”陸鳴問。
“給老子爬。”他爸果然說。
陸鳴覺得沒辦法:“你這人真不顧及你兒子的面子,這樣我元旦回來,人家又會以為我家還在破產狀態。”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呢,當初是你說的,讓我不要像個暴發戶一樣,現在又有什麼意見?”他爸居然火了。
“你說給他打套金首飾,還說給彩禮要萬紫千紅一片綠,我當然反對了!我倆都是男的,給個屁彩禮!”陸鳴想想還是頭痛,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和梁曄生才什麼儀式都沒有,趕快去外面玩了一圈回來跟父母說這叫年輕人的旅行結婚。
剛回國的時候,陸鳴家里的確窮過一段時間,他爸倒是厚道,把房車都給賣了,所有的錢拿去結清了工人們的工資和欠的尾款,唯一剩下的,就是在偏僻城郊的那片賣不出去的廠房,還拍著陸鳴的肩膀,說這是留給陸鳴東山再起的資本。陸鳴打了一年零工以后,失去了他的東山再起資本——城市規劃,那片地方居然就成了新的商業中心,廠房的門口就是地鐵站,拆遷款的橫財從天而降,陸鳴卻不想再聽話了。他爸希望他繼承衣缽,可是自己做生意這麼多年,都失敗得倒閉了,那他就更沒有好的基因,也沒有興趣,以前乖乖聽話去讀商科,換來的是腦細胞幾乎耗盡。
爸爸大概是人到中年,經歷了這種挫折,也想開了,認清陸鳴不是這塊料的現實,讓他滾去了C城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這些事情,陸鳴沒怎麼跟梁曄生細說過,只是提了提家里的條件已經改善不少。男人要有事業,他寧愿在梁曄生眼里的形象是個窮且益堅的勵志音樂人,也總比靠著拆遷發財的暴發戶好聽,更何況那也不是他的,從家里出來以后他就沒有要過錢。可是誰又能想到,會讓梁曄生產生這種想法,早知如此,吃軟飯還不如去啃老。
“等等,你元旦要回來?”爸爸才意識到什麼,“你不是前兩年都說什麼跨年演出的票賣得好嗎,回來干嘛,不賺你那幾個銅板錢啦? ”
“……”這時候還不忘諷刺他錢賺得少,陸鳴決定假裝沒聽見,“我帶梁曄生回來。”
他爸說:“胡了!”
大概是牌友在問:“你兒子要回來看你?”
“對啊,和他媳婦,你們要不要來看?他媳婦長得挺俊的,不像我兒子,二十多歲了看起來還像毛沒長齊似的。”陸鳴爸爸在說。
陸鳴突然覺得,要不他還是去參加跨
年演出吧。
想是這麼想了,可惜一言既出無法反悔,他爸都準備打完這一局收手,回去跟他媽分享這個好消息了,還在問陸鳴:“不是前些日子還說離婚了嗎?怎麼現在又復婚了,你小子是不是閑得沒事干?”
陸鳴說:“還沒復婚呢,他身份證掉了在補辦……”
“補辦?”那邊似乎停下了腳步,然后說,“你等會兒啊,我有個熟人在民政局,我幫你問問。”
他爸掛了電話沒幾分鐘,又打過來,首先是慣例性地罵他腦子不好,罵完才說:“拿臨時身份證去就行了,我就說現在政府提倡便民服務,身份證丟了都能坐火車飛機,哪還有這種事。
”
陸鳴說:“可能是對我們同性戀特殊規定。”
他爸又說他太把自己當盤菜,自己搞錯了還推卸責任,讓他早點去辦了,不然又大清早打電話來哭,擾人清夢。
“我沒哭!”陸鳴反駁了一句,有些心虛地掛了電話。
他想,梁曄生也真是,連這個都搞不清楚,差點白白耽誤一個月,等梁曄生回來就告訴他這個消息。
不過他爸剛才還說,除了身份證,要把之前的離婚證也帶過去,好像自己的那份離婚證也還在梁曄生那里,甚至他都沒有看見過實體。
他只記得去拍離婚證件照的時候,他們倆的臉色都極其難看,臉都是垮著的,邊上還有準備拍結婚證的新人,人家攝影師在讓新人們笑起來,說開心一點,照片可是要貼在結婚證上一輩子的。陸鳴就想起跟梁曄生結婚的時候,他剛到二十二歲,那時候攝影師也是這麼說,梁曄生的確很少笑,但那張照片上梁曄生似乎就是笑著的。
離了婚可以再結一次,再拍一次結婚照片,可今日今日再去拍,梁曄生和陸鳴已經又長了幾歲了,總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他又在家里翻了一遍,找了很多的地方,比如床單下面和空調的頂上,都沒有看到那兩本證件,他又有些擔憂起來,是不是梁曄生也不想看到那煩人的東西,索性撕掉了?想想也可以理解,如果是他負責保管,他也會燒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