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結婚吧!快滾吧!耽誤了你這麼多年,我要是再死皮賴臉,那要折多少的陽壽?!”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簡直就是一個瘋子!我看見你都覺得惡心!”
“去結婚啊!去啊!不想看見我就滾啊!”
“你再這樣發瘋,我就真的去結婚!和你一刀兩斷!”
抑郁癥父親自殺的前一夜,江浪躺在床上,聽到了“一刀兩斷”這個詞。
這個詞輕易澆滅了江浪心中對某一個男孩的愛意。
江浪以為他的兩個父親的感情會一直像以前一樣好。
曾經,他也甘愿為他和家里人據理力爭,哪怕得到的只是一句“你要是再和他在一起,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也要義無反顧地和他在一起。
曾經,他也愿為他五點起、九點歸,自己披星戴月賺來的錢買的房子,卻固執地在房產證上只寫對方的名字。
曾經,他也愿為他去領養一個孩子,哪怕這時時刻刻戳中他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的痛處,也咬著嘴忍住不吭一聲。
他那麼愛他。
最后剩下的卻只有一句“和你一刀兩斷”。
江浪自認愛不到這種程度,那麼,最后又會剩下什麼呢?
是不是,連一個屢次自殺未遂的病人都不會剩下?
只剩下一縷煙、一滴血、一個殘破的軀體,亦或是一塊終生痛癢的心病?
于是,把父親送去醫院后,江浪對著鏡子告訴自己。
“我不喜歡他。”
將這一次心動匆匆掩埋,下一次心動破土而出時,江浪就會再告訴自己一遍。
“我不喜歡他。”
江浪已經二十九歲了。為了給父親治病,他負債累累。
他身邊沒有愛人,一個人住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室里,試圖默默矯正自己“不正確”的思想。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睜開眼睛,來到了一個美得有些虛假做作的世界。
他知道。
這是假的。才不是這樣呢。
他所經歷過的痛苦與掙扎在這個世界被輕易地掩蓋,偏偏那一點甜蜜被無限放大。
但,還是,害怕,與這個充滿善意的世界脫軌啊。
第14章(下)
“呼 呼呼 ”
江浪大喘著氣從噩夢中醒來,幅度過大的掙扎把他額頭上的冰毛巾抖落了。
視線之中一片黑暗,只能感覺到有人把毛巾撿了起來,又動作輕柔地幫他敷到了額頭上。
江浪想說話,但嗓子干得不行,一開口,竟先咳嗽起來。
“哥。”李鯨落握了握江浪的手,“我扶你起來喝口水吧。”
江浪似乎已經被燒糊涂了,聽出來是李鯨落,也不問他為什麼會來這里,而是在李鯨落扶他坐起來之后,狠狠地抓著對方的手不松開。
李鯨落有點窘迫,把臉湊近了些,道:“哥。是我。你放開我,讓我去給你端水好不好?”
江浪的眼睛微微轉了轉。他現在確實口干舌燥,極度渴望能有一點水來滋潤自己的唇舌。
于是他握住李鯨落的手,把他往懷里拽了拽。他伸出手,撫摸李鯨落的臉,找準了他嘴巴的位置。
他的另一只手已經按住了李鯨落的后腦勺,停在李鯨落嘴唇上的手指宣泄著什麼似的摩挲著。
李鯨落受不住這種姿勢,忍到了極限,打破沉默:“哥?”
江浪:“ ”
江浪仿佛在這一瞬才真正醒來,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慌亂道:“我 我渴了。
”
他放了手,李鯨落卻又貼了回來,手順著江浪的脖子摸到后腦勺,帶著些許強迫意味的把他的頭往自己這里按。
“哥。”李鯨落的呼吸打在臉上,就好像是貓科動物溫柔地舔舐,“你剛剛要做什麼?”
江浪實在沒有力氣掙脫,便側頭躲過了李鯨落的臉,靠在了他的肩膀處。
“別鬧了。給我一杯水。”江浪的聲音悶悶的,但語氣很平淡,“然后你就回去吧。”
他把手臂支在膝蓋上,用手捂住頭:“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李鯨落微微起身,從旁邊的書桌上拿過來水杯,遞了過去。
他看著江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哥,你確定要我回去?”
“你剛才做夢的時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醒了卻又不想讓我陪在你身邊嗎?”
江浪把頭抬了起來,視線里沒有聚焦一樣模糊。
原來是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江浪問:“我有喊你的名字嗎?”
李鯨落:“嗯。”
“你愿意留下來就留吧。”江浪又咳嗽了幾下,躺了回去,把頭轉向了一邊,“困了睡我旁邊就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江浪睡得很淺,蜷縮在床上,連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都會把他吵醒。
他微微睜開眼睛,感覺到身后的床墊一塌,然后李鯨落的背碰到了自己。
李鯨落是背對著江浪躺下的。碰到江浪之后,他馬上往床邊挪了挪,在他們之間留下了一條“銀河”。
他的動作那麼小心、那麼知禮,讓人看不出他那顆躁動的心。
次日。
江浪和李鯨落一起去上學。
由于課程安排得很滿,復慶的考試都是把四場考試擠在一天完成。
所以雖然江浪失蹤了一天多,但并沒有耽誤考試。
復慶閱卷慢,學生們早就形成了自己對答案估分的習慣。
錢良拿著從實驗班搞到的標準答案,獻寶一樣放到了江浪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