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巖風吸完最后一口煙,把煙頭滅在一旁樹身上,拍了下江云意后腦勺,“行了,上車。”
傅巖風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回去的路上還是問了:“你很缺錢?”
車后座那人回答:“缺輛自行車。”
車子騎到村口停下,江云意要下車自己走,傅巖風沒說什麼,把他放下了。
第二天在車站附近沒再見到江云意。
江云意沒有車很不方便,小姑丈要在廠里做活兒到晚上八九點,他沒錢沒車,一個人在城里沒處去,讓小姑丈幫忙問了,人那廠里現在不要沒經驗的學生。
鄉下地方干的都是力氣活,一到暑假農村身強體壯的讀書人都出來做工了,江云意沒什麼市場競爭力。
找了兩天,最后在縣道邊上的一個小廠子找到個包裝水果的活兒,一車車的桃子和梨運進來,他跟一群叔叔阿姨坐在一起包裝水果然后裝箱,裝一箱三毛錢,有經驗手腳麻利點的一天能裝個一百來箱,江云意的戰績在廠里排倒數,包沒幾天水果手腕就酸得抬不起來,快半個月才攢夠一百塊錢。
騎著新自行車從外頭回家的這天,江云意特別神氣,腦袋都是昂著的,一路按著車鈴叮叮當當,坐家門口的黃阿婆都多看他幾眼。
黃阿婆用沙啞的聲音說:“少爺買新車了。”
附近的人都知道他爸在城里買房,看他從小在城里長大,就總說他是城里人,用聲調怪異的家鄉話喊他少爺的也不在少數。
但江云意知道外人對他的偏見得有幾分來自劉賢珍那張嘴。
一開始只有劉賢珍罵他少爺,后來叫的人多了,帶得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都把“少爺”當成種小名來稱呼他。
他其實聽得懂家鄉話,但是為了少跟人溝通,就當作自己聽不懂。
黃阿婆是空巢老人,子女都去外地打工了,破舊的瓦房里就住著阿婆一人。
“阿婆好。”江云意從車上下來,車停路邊,從車籃子里的黑袋子拿出一個桃子和一個梨,遞給黃阿婆。
黃阿婆用顫巍的雙手接了,嘴里還念叨:“少爺賺大錢了。”
水果廠默認員工可以把廠里有磕碰的水果帶回家,江云意只拿過這麼一次回來,送出去兩個,自己吃了兩個,剩的被劉賢珍嫌棄賣相不好拿去喂豬了。
車子還給小姑后,江云意原本打算在家休息兩天,結果聽劉賢珍念叨他有閑錢買車不如給聰聰買幾雙鞋這種話聽多了以后,一天都不想在家待,買完車第二天一早又出門溜達了。
其實村子里江云意能去的地方不多,家家戶戶基本都養雞養鴨,而且是放養,走在路上冷不丁就會有一只雞跳出來啄你腳邊的谷子,有時啄著啄著就啄到你腳上來了。
說來難為情,來了農村以后,江云意不怕牛不怕狗,但實實在在害怕在路上跑跑跳跳的家禽。
還好劉賢珍養的雞鴨平日都關在雞棚里,只是一出家門江云意就得多留個心眼。
也因此江云意不想在鄉下多待,要麼不出門要麼出了門就得跑遠點去鎮上。
重新找小姑借回自行車,這天江云意照常騎車出門,出村的方向要經過一條陡坡,按往常他會下車扶著車走,今天他剛想下車,就見陡坡的盡頭,一只公雞抖著一身筆挺的雞毛與他直勾勾對視著。
腦子一抽,江云意放棄了陡坡這條路,車頭方向一拐,走上另一條他之前從沒走過的路。
浦風村比想象中大,騎了不知多遠,江云意后來估摸著當時騎了可能有兩公里路,兩公里在外頭不算什麼,但是農村的土路磕磕絆絆,總覺得長路漫漫,本想試試從這個方向出村,沒想到路越走越窄,他不得不停下,還沒來得及擰剎車,一只全身土黃土黃的狗突然從路邊跳出來,他沒防備車頭一甩連人帶車摔在那只土狗面前。
顧不上自己胳膊手心膝蓋全是擦傷,灰頭土臉趴在地上的那一刻,想到的只有他身邊這輛車頭已經變形的新車,想到自己早出晚歸半個月的活白干,江云意一下忘了從地上爬起來,就這麼趴著,眼淚不受控地涌出來。
===第3節===
這場事故的罪魁禍首在他身邊轉了兩圈,尾巴一翹就朝旁邊一座瓦房跑去。很快,土狗回來了,土狗的主人也跟著過來。
興許是前段時間被壓制的情緒全在這一刻跑了出來,江云意哭得有些喘不上氣。
等被人從地上拎起來,抬頭看清那人的臉時,他才忽地把眼淚止住。
男人幫他把自行車扶起來,“這次不抓魚,改吃土了?”
第4章
被傅巖風打斷了一下,江云意終于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開始覺著疼了,抱著胳膊,眉毛都擰到一起去。
“怎麼摔成這樣?”傅巖風問他。
“都怪這條狗,我騎車騎得好好的它突然跳出來。”江云意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咬牙扮兇,沖轉悠在傅巖風身后的那條土狗擺出個齜牙咧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