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霞笑道:“孩子做暑假作業呢,珠子串到一半問他有沒有作業,讓他回去把作業帶過來做了。”
寫的是一張英語卷子,寫到作文部分了,作文題是“開心的假期”,江云意在橫線上用英文寫滿了“這是一個開心的假期,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
“看這孩子英文多好,雖然這寫的啥咱也看不懂,但你看這寫得滿滿當當,一看就是讀書的苗子。”吳文霞連連稱贊。
傅巖風拿起他卷子,看著滿卷子的“I am so happy” ,問他:“這麼湊字數能行?”
江云意嘻嘻一笑:“暑假作業我們老師就掃一眼,看你寫沒寫不看你內容。”
江云意寫作業太“認真”,連一向最喜歡的生火環節都沒能及時參與,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傅巖風鐵鍋里的炒飯都要炒熟了。
吃完飯兩人照舊一起洗碗,面對面岔開腿各坐一個小板凳,江云意腳邊還有一盆干凈的水,傅巖風把洗過一遍的碗遞給他,他在旁邊塑料盆再過一遍水。
洗完碗傅巖風回灶間把兩個芒果都切了,江云意好久沒吃芒果,抱著傅巖風遞給他切好的一碗芒果,笑得眼睛都沒了。
芒果江云意和吳文霞一人一個剛好,傅巖風不怎麼吃水果,但江云意還是追著要喂他吃一口。
傅巖風在后院井邊打水,江云意抱著碗追過去,拿牙簽叉了一大塊芒果遞到他嘴邊,彎著嘴角說:“可甜了,吃一口嘛。”
傅巖風不吃,江云意就蔫了,抱著碗訕訕進屋。
沒一會兒,吳文霞的聲音就從屋內傳了出來,“傅巖風你給我進來吃水果。
”
往常江云意都是吃完晚飯就走,但今天因為白天寫作業,串珠子任務沒完成,所以一直到晚上九點鐘還趴在八仙桌前,跟那些個珠子較勁。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江云意一個個發夾數著,嘆了口氣,“今天才串五十個呢。”
傅巖風手頭的事都忙完了,看了眼時間,問他:“以前都多少?”
“怎麼著也得八九十個。”江云意趴在桌面,臉貼在手背上,臉頰一小塊軟ro被擠了出來。
傅巖風站桌旁,伸手撥弄了一下鐵盒里已經串好了珠子、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發夾,沒說話。
“一個兩毛錢,五十個,十塊錢。”江云意做著數學題。
“掉錢眼兒里了。”傅巖風逗他。
“不、不是的。”江云意一下抬起頭來,突然有些結巴了,兩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嘴里笨拙解釋著,“我們、我們這個活兒是從王嬸那邊接的,不管串多少珠子,每人一天要給王嬸三塊錢抽成,三塊錢,要串十五個發夾呢……”
越說越著急,最后眼圈也紅了,用手背搓了一下眼睛,往桌上一趴,臉埋進胳膊里不說話了。
傅巖風在他旁邊一條長凳坐下,碰他胳膊,“頭抬起來說話。”
江云意在胳膊里搖了一下頭,下一秒就被傅巖風抓小貓一樣握著后頸給揪起來了,眼淚還掛在眼角,一副呆呆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雖然是開玩笑的,但也不該說你掉錢眼兒里這種話。”傅巖風壓低聲音靠近他,“我跟你道歉,別哭了行嗎,我媽還在,多少給我點兒面子。”
這對傅巖風來說算得上是很真誠的道歉了,但在江云意聽來重點就是最后那一句,于是他皺著臉,很委屈地撇撇嘴,“晚上你不吃芒果,不是我告你的狀,是阿姨問我我才說的。
”
“知道。”傅巖風松開他,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按九十個發夾來算,是不是還要再串四十個才算完成今天的任務?”
“賺多賺少都是賺,五十個就五十個吧。”江云意把眼淚擦干,終于知道難為情,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因為賺得少才哭的,是你剛才……”
看這人眼圈又紅了,傅巖風恨不得抽死幾分鐘前嘴欠的自己。
比小孩兒哭更煩人的是哄小孩兒。
得知傅巖風要幫他一起串珠子,江云意先是意外,很快便不好意思起來,放在桌面的兩只手不自覺絞在一起,“你串的珠子要算你的份,不要算我的。”
“算你的。”傅巖風說,“串多少都給你。”
本來還有點兒生傅巖風的氣,現在江云意的氣全消了,臉頰紅撲撲的。
傅巖風挨著江云意坐,找他學習串珠子的技巧,兩人坐一條長凳,胳膊碰胳膊,雖是夏天,坐在傅巖風身邊,江云意只覺得暖乎乎,一點兒都不熱。
山谷里的一座瓦房,前后院的門敞著,夏夜的山風循著道吹進堂屋,門檻邊,土狗睡一半拿前爪撓了撓頭又繼續睡,八仙桌上,珠子在鐵盒里滾動著窸窣作響,風吹動屋里的一切,包括一個男孩的心。
第9章
傅巖風上手很快,但干粗活的人總歸跟別人比不了細心,江云意纖細靈巧的手指在魚絲線和一顆顆圓潤的珠子間輕輕游走,一串串珠子就成型了。
傅巖風速度沒有江云意快,還弄錯幾次珠子的顏色,有幾個發夾最后是江云意幫他拆了重做。
“你好笨哦。”江云意終于也可以對傅巖風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