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江云意撐著桌沿站起來。
一段時間沒見,江云意整個人又挺拔不少,腦袋上難得地不再是亂翹的呆毛,一頭短發修剪得利落漂亮。
一旁的吳文霞也跟著站起來,過來拉傅巖風的胳膊把他往桌旁帶,“你來看看小云送我們的干貨,咱家以前沒吃過的,這也不知道怎麼煮,煮壞了就不好了。”
沒吃過豬ro也見過豬跑,傅巖風光從禮盒的包裝也能知道一定不便宜,便問江云意花了多少錢。
“不到五十,就盒子好看,裝的不過是普通的干貨。”江云意回答他,轉頭對吳文霞說,“阿姨,你把它們當香菇煮就好啦,這些跟香菇干貝差不多的。”
吳文霞說:“香菇啊,那阿姨懂了,不過家里干貨好多了,下次人來就好了,不要破費,你來阿姨就很開心了。”
拿著海參和干鮑去灶間的吳文霞還在嘀咕:“香菇怎麼用那麼高檔的盒子裝。”
晚上吳文霞和傅巖風一起用那些干貨搗鼓出一鍋湯,一盒的海參鮑魚放了半盒下去,吳文霞喝一碗飽了,剩的傅巖風和江云意各喝兩碗。
“這個好吃。”吳文霞夾起一塊海參說,“滑滑的,跟香菇一樣。”
又夾起一塊鮑魚,“這個就硬一點兒,不過也好吃,有嚼勁。”
話題轉移到江云意身上,“小云最近好像是有長高一些吧?阿姨看著你是長高了。”
“高了高了!”江云意放下碗筷,要跟傅巖風比身高。
傅巖風低頭扒飯不配合他,江云意瞬間蔫了,吳文霞一副要親自把傅巖風從椅子上拉起來的架勢,于是傅巖風只好站起來了。
雖然江云意確實是比過年那會兒要高了,但跟傅巖風一比還是自取其辱。
吃過飯,吳文霞早早休息,兩人在后院一起洗碗。
傅巖風問他高考成績,一開始江云意抿唇不說話,傅巖風又問了一遍,這時候才聽見江云意說,“成績不好,沒有好大學可以上,可能要復讀,也可能不讀了……”
江云意語氣平靜,好像只是在說別人的事。
“不讀了?”傅巖風低頭洗碗,用隨口一問的口氣道,“出來打工?準備去哪個廠?還是拜哪個師傅當學徒?”
江云意低頭喃喃:“我遺傳我爸,不會讀書。”
傅巖風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他:“是不會,還是不想?”
“我不知道。”江云意突然帶了哭腔,“我不知道,干點什麼都好,我就想早點離開學校,早點離開家。”
“長大不是離開學校或者離開家,”傅巖風盯著他道,“而是有能力走到社會上去。”
江云意怔怔看著傅巖風,半晌抬起胳膊擋住眼睛,止住了眼淚。
兩人繼續洗碗,誰也沒再說話,約摸五分鐘后,快洗完碗的時候,江云意再度開口,跟傅巖風說了件事。
六月份剛高考完,親媽江惠清回來找他了,跟著傅平坤一起來學校。
江云意說:“她老了不少,跟照片完全不一樣了,我一開始沒認出來,是我爸說了我才知道她是我媽。”
又說原來江惠清不是跟男人跑了,是跟傅平坤離婚后自己一個人去上海打拼,現在已經買了房買了車。
“雖然我以前也怪過她丟下我,但好奇怪,我就是不討厭她。”
江云意沒說的是,其實剛見到江惠清的時候,他是極別扭不自在的,哪怕他一直以來都在用她的姓。
江惠清的臉他只在幾張舊照片里見過,所以在他印象中,親媽一直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而十幾年后的現在,江惠清已經老了不少,臉上爬了不少皺紋,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那天傅平坤來學校,腋下夾著個公文包,手邊電話沒停過,抽空才跟他說兩句話,說他現在長大了,要跟誰走是他的自由。
江惠清過來拉他的手,沒能扯出一個像樣的笑,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江惠清對他說:“媽來遲了,媽現在有錢了,能養你了。”
他就像一個皮球,前十八年被踢到傅平坤那兒,十八歲以后又滾回江惠清身邊。
一路上江惠清都在問他這些年傅平坤對他好不好,劉賢珍對他好不好,他昧著良心說了假話,江惠清滿懷的負罪感好像才減輕了些,說著自我安慰的話:“你是男娃,媽就知道他們至少不會對你太差。”
江云意有好多話想說,但生活太復雜了,最后能說出來的只有小小的切片。
他從前看傅巖風再累都只是扛著,從不向誰埋怨生活的苦,現在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說,而是沒辦法說,不知道怎麼說。
因為討厭傅平坤,所以一直自作主張用著江惠清的姓,等江惠清真的來找他時,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高興,因為他沒辦法對江惠清缺席的這十幾年的時間視而不見,盡管江惠清告訴他,當年她是怕他跟著自己過苦日子才把他留給傅平坤。
江云意說:“跟我媽去上海待了半個月,成績出了,我媽讓我在上海那邊復讀,以后考上海的學校,我沒考慮好要不要復讀,跟我媽說暑假想回來待一段時間,就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