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開惑的哲理張口就來。
偏偏游客都喜歡找他聊天,顯然是沒看出來他心不靜,也沒什麼大智慧。
不過康赭想,這也是另一種程度的修行。
世人都愛聽似是而非的糊涂話,酒滿半杯最香,月籠一半最美。
人人都想看清,卻又不敢看清。
第6章 夢游路口
康赭說的是對的。第二天起來洗臉的時候,湯于彗差點被曬脫了皮的鼻子疼出眼淚。
他往鏡子里面看了一眼,好吧,黑色素好像都蒸發了一樣,隔了一夜他果然又白回來了,只是鼻子上還橫著一道濃烈的紅痕。
他眼睛大,睡不太好邊緣就會泛紅。湯于彗看了一眼自己的臉,突然無比希望自己能曬黑一點,起碼不要這麼顯嫩。
難怪以前柯寧常和他開玩笑,說他每次熬夜盯實驗第二天早上看起來就像在外面哭了一晚上。
湯于彗覺得像康赭那樣的皮膚就很好,雖然有點黑,但是很健康、很陽光,襯著英朗的面龐,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冷硬的氣質,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他乖乖地抹上了蘆薈膠,又拿冷水潑了眼睛好幾次,終于感覺看起來好像正常了一些。
他推門出去,走到院子里,康赭正在打電話,說的是藏語。
湯于彗聽不懂,無聊地看著他發呆。
康赭掛掉電話后,轉過來好像是愣了一下,繼而對湯于彗道:“我說的沒那麼感人吧?你回去哭了一晚上?”
唉。湯于彗嘆氣。
他耐心地解釋道:“我沒哭,我就是沒睡好。”
但碰巧這個時候湯于彗又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揉完后聳了下鼻子,除了帶著水汽的眼睛,全臉除了白就是紅,真是一分的說服力都沒有。
康赭:……
好吧。康赭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曬不黑?”
湯于彗郁悶地道:“很明顯嗎?你能看出來?”
“昨天看著還黑了一點,”康赭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原因。”
“我就這樣,”湯于彗道,“曬不黑,很快就白回來了。”
“嗯,曬不黑有曬不黑的好處。”康赭看了他一眼,“在群體里很容易認出來。”
湯于彗:?
這又是在說什麼亂七八糟聽不懂的話。
康赭今天換了身衣服,沒穿前兩天那件很長的深藍色羽絨服,而是換了黑色的沖鋒衣和束腳運動褲,腳上踩了雙系帶到小腿的馬丁靴,腿又長又直,像攝影雜志上的那些又野又冷淡的男模。
湯于彗看了看牌子,還挺貴的。
他想,康赭到底是干什麼的?他真的好不像本地人啊?這真的是去騎馬的?
湯于彗本來還有點想看康赭穿藏族衣服的樣子,一定是很好看的吧。
康赭拿手掌在湯于彗面前晃了一下,“發什麼呆?騎馬,去嗎?”
湯于彗回過了神,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里都帶了好久都未聽到過的朝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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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川西旅游,去哪里都會選自駕當交通方式。
蜿蜒漫長的國道上,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才能遇到另一個人,公路上有成群結隊的牛、羊,湯于彗還常見人騎馬而過。
他這次很自覺,沒有頭腦發懵地說要步行,跟著康赭跨上了他的摩托。猶豫了一下,用手虛虛地繞了一個圈,懸空著環住康赭的腰。
他還穿著康赭的羽絨服,三天沒有換過了。
湯于彗想,他很喜歡這里,現在哪都不想去,不知道能不能向康赭再借幾件衣服。
然而,虛虛懸著的手沒過多久就落到了實處,湯于彗手肘內側的皮膚正好隔著外套貼在康赭的胯骨上。盡管隔著好幾層,但他一瞬間好像覺得抱住了一段嶙峋的山脊。
康赭覺得腹部都被他勒得有點疼,但想了想還是沒說話。湯于彗的體溫很高,貼著不讓人討厭,而且在這樣的路上一開口就灌一嘴風,停車和減速都很麻煩。
湯于彗要是有機會解釋,一定會控訴自己的委屈——他完全是被動的!
康赭騎摩托車實在是太野了,像趕著去飛一樣,常常貼著汽車、牛、防護欄和石頭界碑的邊就轟隆隆地沖過去。
湯于彗腎上腺素狂飆,嚇得不行,既不好意思叫出來,又不敢喊停。
等康赭終于開到塔公草原的時候,湯于彗的頭已經被大風吹懵了。
他覺得康赭簡直比逐日的夸父還要厲害,巨人都是要去追趕太陽,康赭把太陽丟掉了后面。
草原的門口坐了一個皮膚黢黑的藏族小哥收門票,湯于彗抬眼一望眼前就是伸到云里的長梯。
塔公寺被成圈的塔林包圍著,有一個厚袍的僧人倚在門口,寺廟的下面是傳統的藏式石砌墻,上面則是金色的漢式歇山屋頂,在晨光的照拂下金輝煌煌。
湯于彗正要去買門票,掏出了兩張的錢,康赭伸出一只手拉住他,“你干什麼?”
?湯于彗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康赭嘆了口氣:“你覺得我需要買門票嗎?”
湯于彗這才反應過來,遲鈍地哦了一聲,然后道:“那我呢?”
康赭說:“你乖一點,我帶你進去。
”
湯于彗果然很聽話,乖得要命,小心翼翼地跟在康赭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