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湯于彗說以后慢慢再和柯寧講,柯寧便溫柔地沒有再問,只是和湯于彗聊了一些日常的事,但是沒有忘記囑咐他整理好心情后一定要告訴自己。
在掛掉電話前,柯寧輕輕地道:“湯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會傷心的事……雖然可能只是愿望,但我已經不想看到你再被任何方式傷害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湯于彗認真地說好,讓柯寧別擔心,還說過幾天給他寄藏族這邊的特產。
掛掉電話后,湯于彗站起來,發了一會兒呆。
他走出房間,來到二樓的走廊上,站在這里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全貌。
康赭今天居然還沒有出門。
院子里的葡萄架旁堆了一堆原始的木材,康赭正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在鋸木頭。
湯于彗剛看到他一條腿踩在粗壯的樹木上,還沒眨眼,康赭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察覺到他的視線,突然回過頭來,對著湯于彗招了招手:“下來坐會兒嗎?”
湯于彗點了點頭,又想到隔著這麼遠,康赭可能看不到,便動作迅速地側身走下了樓梯。
他每次向康赭走過去的時候,就會有種像小時候走上黑板做題一樣的緊張感,仿佛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走向”本來就是一件鄭重的事。對別人還好,對著康赭卻尤甚。
康赭去屋里給他拿了一個小木凳,放在葡萄架的陰影下,讓湯于彗在這里坐著看,不要再曬太陽。
“你在干什麼?”湯于彗主動地打開話題。
康赭道:“做一張桌子。”
“為什麼?”察覺到自己問的好像有點奇怪,湯于彗又補充道,“做來干什麼用?”
康赭簡單地答道:“有張小桌子,可以一起吃飯。”
湯于彗愣了愣,他聽到自己又很笨地問了一次:“為什麼?”
“嗯?怎麼那麼多為什麼?”康赭的注意力全在木頭上,沒看他,“我也不是成天都在外面吃,這邊沒有外賣,反正都要做飯,有人洗碗不是很好嗎?”
湯于彗呆呆地道:“我嗎?”
“是啊,”康赭專心地鋸著木頭,還是沒有抬頭,“不然還有誰?”
“可是……”湯于彗吞吞吐吐地道,“之前你不是說……給錢也不管的嗎?”
康赭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鋸子,轉過來,懶洋洋地看著他:“你給錢了嗎?”
湯于彗滯了一下:“沒有。”
“嗯。”康赭拿起放在旁邊的工具,重新開始全神貫注地鋸他的木頭,“還有什麼問題嗎?”
割出木屑的聲音又開始沙沙地響起了,湯于彗鼓噪的心跳在這其中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他盡力地掩蓋了,但康赭的話語仿佛仍在這份巨響中顯得模糊。
湯于彗能感覺到,自己心里有一個好大的氣球正在慢慢地鼓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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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康赭說拼桌吃飯,就真的只是拼桌吃飯。
湯于彗發現,只要不出門的日子,康赭往往能睡到中午。
湯于彗自己有很嚴重的胃病,以前在家的時候湯蕤會逼他七點鐘起來吃早餐,內容根據專門的營養清單搭配,雖然各種元素豐富,但實際卻未必可口。
湯于彗常常覺得難以下咽,但也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想吃。
小時候湯于彗以為媽媽很愛他,因為他的餐食從來都比同齡人更加精心準備;他一生病全家都會非常緊張;在幼年時期,他得到的關懷尤其多。
后來湯于彗才明白,他可以愛怎麼樣怎麼樣,甚至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但是他不可以不優秀,甚至比不優秀更嚴重的,他不可以不健康。
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湯于彗剛剛離開囚籠一般的家,所有的枝葉都在暗地里背著于正則和湯蕤逆向生長。
一年的作息顛倒和飲食混亂讓他養尊處優的胃七潰八爛。
直到大二的時候,這種用力過猛的矯枉過正才趨于風平浪靜
——也不是湯于彗懂得愛惜自己了,只是他經過一些事后明白,這樣一幅宣揚和叫嚷式的抗爭仍然不過是自己內心深處想要獲得父母關愛和注意的一種潛意識投射,很幼稚無用,也很可笑。
但他的健康底子已經被一年的混亂生活完全毀掉了,幾乎需要回爐重造。
湯蕤和于正則很生氣,斷了他半年的生活費。
湯于彗也沒有再進行像默片一樣的無謂抗爭,又重新養回了吃早飯的習慣。
他想過要叫康赭一起,但一是他根本不知道康赭到底住在客棧的哪個位置,因為他每次出現幾乎都是神出鬼沒的,簡直是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二是湯于彗的烹飪技能基本為零,一天之計在于晨,他實在不好意思叫康赭一起和他吃糠咽菜。
所以這幾天里,康赭和湯于彗幾乎達到了一種默契的配合。
康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湯于彗會在上午的時候去集市買菜,充當伙食費。
蹭了好幾頓豐盛的午飯后,湯于彗就發現康赭真的很會做菜,無論他買回來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吃。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都是相互維持安靜的,沒有人提過不要交談,但他們都選擇了疏離的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