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湯于彗覺得摩托車也屬于機械,應該是自己擅長的部分。等到了實踐才發現,操作起來比自己想得難很多。
康赭倒是沒讓他出現什麼意外,只是顯然也不是什麼有耐心的老師,講了一遍就讓湯于彗自己試著開。
湯于彗平時看康赭騎摩托利落又隨意,以為并沒有那麼難.
他憋了一股絕望的自尊,撐著一股傲勁跨上摩托。
但是當車子發動之后他才感到了害怕,遇到轉彎的時候渾身緊張,攥緊把手的掌心也浸滿了汗水,恐懼地想等會兒該怎麼停下來。
湯于彗強作鎮定,但康赭和他并排而行,讓他很不想現在就求助。
大不了就是死吧,湯于彗想,雖然應該不太可能,但反正我也一無所有。
康赭放慢了速度,默不作聲地騎在他身邊,兩個人都不說話,風把他們的衣袖吹得呼呼作響,像鼓滿了晴天海上的帆。
然而說到底,恐懼就是恐懼,并不會配合窮相的自尊。
湯于彗越來越緊張,手也攥得越來越緊,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冷靜下來。
他渾身僵硬,幾乎可以確定自己下一個彎道就會出事。
這時,騎在他旁邊的康赭突然很肆意地笑了一聲。
湯于彗在僵硬中強忍害怕看了他一眼,只見康赭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頭盔取下來了。
他騎這樣的速度就像在玩一樣,兩只手隨意地搭在車把上,根本沒有借力,此時正歪著頭懶洋洋地看著湯于彗笑:
“你打算騎到什麼時候,騎回北京嗎?”
盡管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感覺,但湯于彗聽到這句話還是渾身頃刻間就顫栗起來。
他偏回頭去,咬住牙齒,從下巴淌下的汗珠隨著繃緊的頸線滑過喉結,像一滴凝結了此刻咸濕的珍珠,狼狽地落到地上蒸發。
湯于彗說不出話,神經緊張,意識卻模糊又曖昧,只感覺自己要被這紫外線曬成一灘隕身糜骨的春泥。
如果這個時候摘下頭盔來,一定能看到他不知何故、紅得發燙的臉。
康赭在旁邊淡淡地道:“你別那麼緊張,不要害怕,放松一點,剛剛都教過你的,我在旁邊,不會讓你出事。”
這樣的場內指導完全是在加速心悸,湯于彗自暴自棄地想。
他還沒回答,康赭又接續之前的話道:“你試著去享受,而不是去駕駛它。你還記得上次騎馬的感覺嗎?
這句話倒是起了作用,那陣曾回應湯于彗的風又奇異地喚醒了熟悉的自由,嘆息著穿過湯于彗干渴、悵然的靈魂。
他開始想象自己騎著的是馬,是風,是一艘船,晴天不過是奔逐的場景,而他是鴿子,是飛機,是蕩舟的云。
康赭已經騎到了他的前面,湯于彗一半的神志還放在緊張駕駛的摩托車上,另一半卻始終盯著康赭被風吹得翻揚的外套衣角。
他想,我追不上。
第15章 如見你長途歸來
在空闊寬廣的國道上騎摩托車確實是一件很爽的事。雖然湯于彗戰戰兢兢地把速度控制在安全限速內,但好像還是能體會到康赭平時的快樂。
康赭只是在一開始會等他,后來就常常甩開湯于彗一大截。
等湯于彗頗感得意地自娛自樂騎過來,往往看見康赭站在白底紅字的路碑旁等他,手里還夾著煙。
湯于彗早就發現,康赭抽煙好像和他腦海里理解的這種行為一直都不太一樣,既無頹廢之感,也一點不綣長曖昧,那煙霧在康赭的面前依舊是明亮的,讓人想起冬天早晨的白汽,盡管他們同樣模糊。
康赭正盯著山坡上簇擁在草叢中的白色藏文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當地人曾經跟湯于彗解釋過那藏文就是康定情歌的意思。
不知道康赭會不會唱。湯于彗膽大包天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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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踩在黃昏的影子上回了家,而康母已經站在門口等他們了。
康赭默不作聲地把摩托停了回去,湯于彗也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這種安靜從回程的時候就一直持續了。他們沒有人不開心,但都不想說話。
這是共享了一個靜謐午后常有的后遺癥,湯于彗明白那種失落。
而為了下午能稱得上美好的奔逐,和這一瞬間與康赭情感的共通,湯于彗不僅理解,甚至也原諒了一直纏繞于他的、不止于這種的失落。
晚飯只比午飯還要豐盛,湯于彗面前擺了兩個大鍋,兩個都是火鍋,分辣與不辣。
他感覺到很是赧然,覺得康赭的家人對他實在太好了。
他想到自己不僅無法報答這種友善,還曾經用一種不太光彩的方式惦記著。
康父把他們上午帶來的青稞酒打開了,給湯于彗也倒滿了一個玻璃杯。
湯于彗欲言又止地看著杯子,康父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喝一點沒關系,度數低。”
湯于彗很想拿起酒瓶查證一下,被康赭輕巧地拿走了瓶子。
康赭淡淡地道:“他們喜歡你,你就喝一點,喝不完也沒關系,我幫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