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過一會兒,醉鬼又不記得了,康赭感覺到安靜貼在腰側的另一份體溫。
它沒有怯意了,但是康赭明白這仍然是屬于湯于彗的,因為實在很笨,也很可憐。
他沒有再把它打掉,而是很淡地在夜色中笑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
湯于彗:“?”
他茫然地抬起頭,只能看見冰山的背影。
湯于彗努力地側了側頭,但是從這個角度仍然只能看到康赭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有點迷茫而委屈地道;“我本來就沒醉啊。”
康赭笑得更有誠意了一點,“沒醉你在我身上摸什麼?”
湯于彗很長時間都沒說話,在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眉頭都蹙到了一起,他現在的腦子無法理解康赭在說什麼,但是隱約感覺到了害怕,只能誠實地道:“你很涼。”
康赭沒有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在湯于彗都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把摩托車開到了路邊的一側,然后減速停了下來,熄掉了火。
他劃下摩托車的單撐,讓它倚在公路的護欄旁,然后伸出兩只手撐在后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湯于彗。
湯于彗還坐在摩托上,康赭用行動圈住了他,意思是不準下來。
被康赭清晰的煙味貼近與包圍,湯于彗霎時間明白了自己有多可憐,他知道他無法阻止自己劇烈的心跳在這片寂靜里遁型。
他這個干枯的三維生物,正在被名為康赭的受力不斷擠壓,等著被封進一個黑暗而寂寞的真空里。
酒還沒有完全醒,湯于彗愣愣地仰頭看著康赭,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遠處嶙峋又綿延的山坡,在黑夜里不過也只是泛著暗輝的幾何陰影,星星如常地耿耿綴在天幕上,而月光此時正如流水一樣傾灑在他們身上。
然而在湯于彗后來的理解中,接下來發生的一瞬,或許同樣是因為有一只蜻蜓飛離他的手心,在熱帶振動翅膀,物理發生了未知的褶皺,改變了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世界不知所云的兩秒鐘——
在抬起手之前,康赭自己都沒想到他會把湯于彗抱起來,然后繞過摩托放下,讓湯于彗垂著腳坐在護欄上。
但是康赭并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感到欣喜。
他把雙手壓在湯于彗的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湯于彗雖然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狀況,但也配合地坐在護欄上。
他的眼睛里充滿遲鈍的順從,雖然不明就里,但是他沒辦法拒絕康赭。
護欄很寬,湯于彗懸空坐著也不至于掉下去,但是康赭的眼神讓他幾乎生理性地顫抖,因為那看上去就像此刻要把他推下去一樣。
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個很高的上坡,康赭就把車停在坡度拐角的地方,湯于彗被困在護欄沒辦法回頭,但他聽到了自己背后又急又悶的河水聲。
湯于彗又倦又熱,只能充滿潮濕地看著康赭,很想說點什麼;可是他的大腦拒絕了這種行為,酒精在他的身體里朗讀免責宣言,但是湯于彗還是不敢。
他剛想從欄桿上跳下來,康赭卻真的推了他。
湯于彗差點叫出來,然后才發現康赭并沒有用力,而且他的后背被安穩地圈在康赭的臂彎里。
康赭淡淡地看著他,平靜地問:“醒了嗎?”
湯于彗的酒精早就被剛剛那一下嚇得魂飛魄散,他呆呆地點頭,“醒了。”
康赭又問:“還醉嗎?”
湯于彗立馬搖頭:“沒有,不醉了。”
康赭沒說話,安靜地端詳了他一會兒,離著湯于彗這麼近的距離,突然笑了。
湯于彗看見那顆康赭的武器又露了出來,如同礦物被鑲嵌在人類的書寫里,從簡單的生物蛋白質中生長出一顆純白的釉石。
康赭很慢地湊過來,那顆釉石被他藏起來了,但包裹它的唇一樣很具有欺騙性,印在湯于彗的額頭上像是抵達一場遙遠的夢游。
康赭往后退了一點,又問了一次:“還醉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湯于彗想。很短的時間間隔內,生命的很多片刻在他腦海里途經這一場夢游,那些無機物的語言,機械順從冷淡的銀光,寫滿黑板和紙頁的方程,那些自己以為曾理解、學會的很多力量,此刻一一告別了他,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試探性地改換了答案,喃喃著不確定道:“還有一點……?”
康赭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滿意,然后又靠了過來。
月光一定在這瞬間鑿通了湯于彗的七竅,不然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懂得這種語言——
康赭在吻他,舌頭橫掃口腔內的柔軟,一一舔過每一顆牙齒,很兇地往里頂,薄涼的唇肉卻仿佛親密無間,溫暖地和他廝磨在感官之中。
他和康赭在接吻。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湯于彗瞬間就從靈魂上安靜了下來。
這個吻不長,但是湯于彗很想為它裝上光年的單位。
因為它聽上去很美,而且真的走了很久。
康赭在和湯于彗分開的時候竟然還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湯于彗感覺到了那顆虎牙從自己的唇上很輕地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