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湯于彗又再一次在下午獨自出門,康赭從加洋那里回到客棧,康母在后面的廚房里,康父正坐在大廳里看電視。
康赭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康父笑了笑道:“找小湯呢?”
康赭沒回答,康父道:“你都打量一圈了,小湯出去了。”
康赭反應平淡地道:“又不在?”
康父從電視上轉移視線,轉過來看了他一眼,納悶道:“你之前不是不愛帶人家玩兒嗎?”
康赭掀起眼皮,糾正道:“現在也沒多愛帶。”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摩托車鑰匙,沒打算聽他阿爸后面的話,“走了,晚飯前回來。”
再一次被學校拒絕無果,湯于彗順著河流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拐到了哪一個岔道上,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他沒見過的寺廟前。
康赭不在,他不了解情況,不敢貿然打擾進去。
這是座相當寂寥的佛寺,已經有些破舊了,湯于彗沒有碰到僧人,興許是去轉山了,或者也許早就已經沒有人在了。
主廟的外面有一個很高的平臺,幾乎像是祭壇,中央建了一座高大的白塔。
湯于彗走了上去。他一直覺得好奇,但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這種在康定草原隨處可見的白塔。
塔的頂端掛了一圈風鈴,不時有風輕輕吹過,又沉又遠的聲音就回蕩在空闊的四周。
明明是很簡樸、素質的一座塔,但是發聲的瞬間就像被天地喚醒一樣,一剎那有了一種輝煌、肅穆的感覺。
康赭找到湯于彗的時候,隔著老遠就看見他站在平臺上,用手觸著白塔的底部,仰著頭看向頂端,很入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摩托車發出轟隆的響聲,空白的場景頓時被拉近到云影跟前。但是都騎到面前了,湯于彗好像還沒發現一樣的在原地沒動。
康赭息掉摩托,腿一撐地,突然也不想下來了。
他抬起眼,沉著嗓子喊了一聲上面的人,“湯于彗。”
塔頂的鈴鐺又在風鳴的間隙中被喚醒歌聲,湯于彗的聽覺一寸一寸地生長回來——
康赭很少叫他的名字,這時乍聽起來竟像隔著一條逝水。
湯于彗還在空白之中,但好歹是動了,康赭看著他的樣子皺了一下眉,“還要抱你下來嗎?”
蹙起的眉頭讓湯于彗頓時回神,“不用……你怎麼在這里……?”
康赭道:“出來買東西,我阿爸讓我順便把你帶回去。”
空白的場景開始流通,所有的寬闊開放錦簇,湯于彗眨了眨眼,緩緩地道:“你來找我啊?”
康赭擰了一下把手,作勢要發動摩托車,湯于彗立馬識趣地閉嘴。
他乖乖地正打算走下四四方方的平臺,等的不耐煩的人卻突然長腿一跨,走了幾步站在臺階下面,仰起頭和站在高處的人對視。
湯于彗正要說話,康赭卻突然從下面摸到了他露在空氣中的腳踝。
康赭很輕地捏了一下,不是很溫柔地道:“快點,回去了,餓了。”
湯于彗被捏得神經元突然全部在腳腕集中,那一小塊皮膚莫名地開始發麻,他一個激靈,如實地誠懇道:“有些時候我真的會被你嚇到……”
康赭打斷他,突然道:“跳。”
湯于彗:“……什麼?”
康赭露出笑容:“你不跳我就走了,你自己回來吧。”
湯于彗往下看了看,也不是太高,但康赭真的不是個正常人吧。
他的腳腕還在發麻,跨出的一步卻很帶有一點骨氣,像是悶著孩子氣的不甘心,眼光里又是坦坦蕩蕩的雖千萬人吾往矣。
康赭覺得最有意思的就是湯于彗身上這樣顯得孤獨、離群卻從不脆弱的勇氣。這樣被賦予了少年感的一躍,雙腳滯空的時間好像格外的久——
康赭看清湯于彗臉上的表情,看清他被風挽留的揚起的衣角,直到白塔頂端的風鈴聲穿過層云,直下草木,康赭的雙臂才接到從臺階上躍下的重量。
康赭的手臂環過湯于彗的腰,把他高高地抱了起來,安靜地和背景一起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是和平時一樣的,卻又從來沒被湯于彗見到過的笑容。
康赭把湯于彗抱到摩托車上,把頭盔重重地扣在他頭上,有點兇地道:“以后去哪我送你,別自己跑出來了,知道了嗎?”
第20章 常語黯淡
康赭他們籌備的節日,是康定每年四月八的轉山節。
藏漢民族雜居之地很早就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農歷的四月初八日是釋迦牟尼佛的誕辰日,所有的佛教信徒在此月內做善事一件,頌佛一聲,可得十萬倍之功德。
每年到了這一天,甘孜藏區遠近的群眾都會穿著民族服裝,匯集到跑馬山上和折多河畔。
人們先到寺廟里燃香祈禱,焚燒紙錢,然后轉山祭神,祈求神靈保佑來年順利昌盛。
康赭告訴湯于彗,在以前,藏民每次在轉山以后,還會支起帳篷進行各種各樣的活動,各個村子還會表演藏戲,唱民間的歌謠,跳鍋莊舞、弦子舞,騎手們還會進行跑馬射箭比賽。
藏族姑娘們齊齊打扮得漂亮出門,在草原上席地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