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一會兒,湯于彗笑了笑道:“那個故意陷害我的同學并沒有多麼意外,他被迫退學,但是好像并不是很在乎,他告訴我自己早就不想繼續這一行了,只是想在走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把我拉到泥潭里。”
“我還記得他真的很高興的樣子,像是解脫了一樣,臨走的時候還告訴我說:‘果然,你不會啊。’”
湯于彗說到這,靜了一會兒,然后笑了笑,“我當然不會,即使被退了學,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我逃避的只是被家里趕出來,而我的父母并不愛我這個我早就明白的事實。”
“那天我離開家的時候竟然正好碰見我媽媽回來,我已經半年沒有見過她了,她很瘦,一臉病容,但還是在看著我的時候瞬間就嚴厲起來,她當然知道這所有的前因后果,但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要是你姐姐……”
湯于彗用康赭寬厚的手掌蓋住了自己眼睛上面的空氣,它們此刻像涼掉了的霧,靜靜地聚攏在康赭的掌心。
“阿赭,你知道嗎?那個小時候的問題我長大以后就明白了。我姓湯,并不是因為我的爸爸格外愛我媽媽,而是因為要保留于彗這個姓名。我的名字很好聽吧?里面有爸爸,有媽媽,有姐姐,有幸福的一家人,就是沒有我啊。”
第24章 深空靜謐的夜
康赭什麼也沒說,他的手掌攏在湯于彗的眼睛上面,隔絕了他的視線。
他的手下像覆著一塊玻璃,顯而易見的透明,美麗而脆弱。
康赭靜靜地站在那一面鏡子前,覺得自己此時的心中,一面流淌著對湯于彗本人堪稱憐惜的感情;另一面又像無法阻止一樣,慣常地分離出殘忍的人格,難以理解地站到眼前人的悲歡對面,無法阻止自己不顯得冷漠地看著他。
康赭把三個字在心里過了一遍,漸漸地聚起笑容,開口又叫了一遍——
“湯于彗。”
一滴溫熱的液體流經康赭的指縫,它在碰到康赭的手掌邊緣后,漸漸地流成帶狀,從湯于彗如瓷一樣的皮膚上淌下一條晶瑩的海。
湯于彗的聲音沙啞又纖弱,就像那個在幼稚園被同學問到答不出來的問題的男孩,“阿赭……”
康赭很輕地一頓,那一滴眼淚前所未有地打動了他,他移開了手掌俯下來,輕輕地吻在了湯于彗眼角的淚痕旁,“你不喜歡,那今天就把名字改了吧,姓康怎麼樣?”
湯于彗愣愣地看著他,“你不是有信仰的人嗎?這種話可以隨便說嗎?”
康赭半撐起來,漫不經心地笑看著他,“說說而已,怎麼,不可以嗎?”
康赭的手臂并沒有完全撐在草地上,他比常人靠得近一點,又比愛人遠一點。
湯于彗抬手圈住他的脖頸,怔怔地看著他。
康赭身后的夕陽是一片如暈一樣的紅,但眼前人擁有比真實的自然更厚密度的黃昏,以至于讓人光是長久地注視他,就產生一種濃烈的遲暮之感。
愛上他也是一樣,如暮色一樣讓人倦怠又依戀。
湯于彗輕輕地道:“可以。”
康赭配合地吻了他。
草原的風十分溫柔地從他們中間穿過。
從晨曦到深夜,湯于彗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太陽將落未落,世界是帶著佛光的、憐憫的金色,時間慢得離奇,催不動一場盛大的離別。
春日芬芳,湯于彗卻分明感覺到了愛人的一股秋色,康赭吻在他的眉毛上,讓他想起自己路過晚秋的薄夜,他慣常走在去往實驗室的路上,在那條小路上停了一會兒,看了會兒天邊如火燒一樣的云,銀杏就簌簌地落了滿身。
這個吻很長,康赭的溫柔很短,他從那一滴淚水的洶涌里嘗到了和冰川同質的咸,于是一些陌生又充滿歸屬感的東西漸漸地在他身上醒來。
這個吻變了味道——夕陽開始燃燒,溫蘊的橘光變成赭色的赤紅,康赭越吻越兇,他的舌頭勾過了湯于彗的每一顆牙齒,用力地直往更深處頂。
湯于彗快要跟不上他,開始急促地喘息。
康赭再次撐起上半身的時候像換了個人,臉上是湯于彗初見他時那種,帶著傲氣和邪性的笑容。
他同樣在喘,但是遠不像湯于彗那麼被動,一股漫不經心的野性縈繞在他周圍。康赭翹起一邊嘴角,略帶懶倦地道:“怎麼辦?想行使一點冠名權。”
湯于彗的唇被吻得如熟透的漿果,里面確實有甜美而將待成熟的汁液,但是它們那麼純潔,并不知道自己在默許地蠱惑人心,“什麼……?”
康赭十分不溫柔地把他拉了起來,一使勁,扛在了肩膀上。
湯于彗瞬間由望天到看地,被完全掉了個個兒,暈頭轉向,差點眼前一黑。
剛剛才哭得如一場澤物細雨的人此時充滿了實打實的迷茫,“阿赭……你干什麼?”
“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康赭懶懶地道,“現在終于叫順了?”
湯于彗一愣,立馬安靜閉嘴了。
他掙扎著要下來,康赭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腰臀,略帶警告地道:“別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