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赭把視線又轉向了遠方,看著已經累積在貢嘎神山上千萬年的積雪,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只是帶著真誠平靜地問了一個問題:“你說,我是不是該對他好一點的?”
湯于彗沒有辦法回答他,他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只能顫巍巍地抱住康赭。
他蒼白地道:“阿赭,這不是你的錯……”
“我沒說是我的錯,”康赭輕輕地攬住了他,聲音幾不可聞,“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曾經拉過他一把。”
他輕輕地摸了摸湯于彗的頭,吻了吻他的發頂,“別哭了,湯湯,你看,就是這樣了,我沒有辦法離開這里,我本來就不是特別快樂或者痛苦的人,在哪里去哪里其實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但我沒有辦法這麼輕易地和它告別,我不能擁有自己了,所以我不能愛你。”
湯于彗哭得發抖,他俯在康赭的肩膀上,顫抖著道:“沒關系,沒關系阿赭……我明白……”
康赭安靜地和他在雪山潔白光芒的注視下相擁,過了很久,湯于彗才仰起頭,看著康赭并沒有淚光、干澀的眼睛,“阿赭,你很喜歡他嗎?”
康赭笑了笑,胸腔的震動讓湯于彗的眼淚更不可抑止地掉下來,他很輕地揉了揉湯于彗的耳朵,帶了一點很悲傷的溫柔道:“你是不是沒有認真聽。”
湯于彗把康赭胸前的衣服都蹭濕了,才聽到康赭仿佛嘆息一樣的聲音:“不喜歡啊。”
“就是因為不喜歡啊。”
-
兩個人從山下下來以后,康赭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仿佛不曾親手帶著湯于彗和自己的一切告別。
康赭把頭盔扣在了湯于彗的臉上,輕輕地替他扯了扯帶子,“后天走的時候我去送你嗎?”
湯于彗的眼睛哭得發痛,這時有點睜不開,他用仿佛聽不見的聲音一樣很輕地道:“好啊。”
“嗯,”康赭點了點頭,很淺地對他笑了一下,“希望你以后有機會再來甘孜玩。”
“好。”湯于彗也勉強地點了點頭,露出笑容,“如果有機會的話。”
同樣的長路,國道的樣子和初始的煦陽鋪灑下來的沒有什麼不同。
依舊是轟隆的摩托,像隧道中巨石滾動的響聲。天仍然兀自地藍著,山那麼綠,云遠遠地掛在峰頂,從很近的地方飄到很遠,送別游子和愛人回到原來的地方。
第34章 未遇好景降臨
湯于彗不敢相信,自己來甘孜好幾個月了,行李竟然也沒有增加幾件。
他不記得關于離開北京那班飛機的任何細節,卻把自己離開的航班號碼背了下來。
住了好幾個月,屬于湯于彗的客房儼然像一個他自己的臥室,柜子上面擺滿了各種零零碎碎的東西——湯于彗從河里撿來的石頭、康赭用草莖給他編的手環、康母親手給他織的圍巾,上面繡著格桑花……
湯于彗的視線轉到一個銹掉的鈴鐺上時一頓,暗暗出神。
這是在一個下午他陪康赭去放羊的時候康赭從“康巴小王子”的脖子上取下來的。
小王子不愧是阿赭最喜歡的小羊,鈴鐺很干凈,應該是經常清洗,一點羊身上的腥膻味也沒有沾到。
湯于彗對它的聲音特別熟悉,因為他記得后來這個鈴鐺被系在他的腳踝上,隨著康赭的動作發出叮叮的響聲,如果康赭頂得急了,叮鈴聲變得急促,康赭就會撐在他身上,眼睛里聚簇一團光,不怎麼好意地看著他笑。
湯于彗把鈴鐺攏到掌心,輕輕地閉了閉眼。
明天就要走了,但他收拾東西卻還是慢吞吞的。
到晚飯時間,康赭看他還沒有下來,就來房間里叫他,“還沒收拾好嗎?”
每當晚餐加上“最后一頓”的限定時,就會具有讓人傷心的儀式感。因為湯于彗的飛機是明天上午,所以他一開始就不太想去吃這頓飯。
他怕自己又哭得一塌糊涂,可他最近哭得實在是太多了。
“我還要等一會兒,你讓叔叔阿姨給我隨便留點什麼就行,你們先吃吧,我收拾完了再下去。”
沒叫動人,康赭卻也沒離開,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蹲了下來,隔著一個行李箱問湯于彗:“需要幫忙嗎?”
湯于彗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說話的力氣,只簡短地道:“不用。”
康赭還是沒離開,他把一頂帽子從湯于彗仔細收疊的行李箱中拿了出來,放在手里捏了捏,“這個我拿走了。”
那正是他在康定縣城的超市里買下的、送給湯于彗的那一頂帽子。
湯于彗愣愣地道:“你不是送給我了嗎?”
康赭道:“嗯,可是現在我要拿走了。”
說不清楚為什麼,就因為一頂做工粗糙,甚至并不是太好看的帽子,湯于彗一瞬間心里痛得發麻。
因為這是自己在那個金山夕照的下午,清晰又狼狽地把自己剖開給康赭看之后,康赭送給他、陪伴他的東西。
現在他卻要收回了。
湯于彗不回答,悶悶地蹲在行李箱前疊衣服,康赭也不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靜靜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湯于彗突然像泄氣一樣地道:“嗯,你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