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謝。”康赭道。
他站起來,揉了揉湯于彗的頭發,“在廚房給你留一點吃的東西,收拾完了早點休息,我明天送你。”
說完他正要離開,衣角卻被輕輕地拽住了。
康赭的腳步很輕地一頓,繼而面色平靜地轉過來,淡淡地道:“怎麼了?”
湯于彗抿著嘴,眼神避開康赭的臉,垂著頭,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的指腹捻了捻被拽住的衣角,靜了很久才道:“我可以帶走那件羽絨服嗎?”
房間里一下變得很靜了,仿佛空氣的流動都清晰可聞。
康赭輕微地怔了一下,沒想到他要說這個。
他往后退了一步,被湯于彗拽住的衣角從他手指間滑出。康赭站在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對湯于彗笑了笑,“可以啊。”
“謝謝你,阿赭。”湯于彗也抬起頭,看著他笑了。
康赭別過視線,很快地離開了房間。
最后一個獨處的時間里,湯于彗沒有要擁抱,沒有要親吻,甚至沒有要更貼近的、只能被他和康赭共享的親密,因為他知道這些都不是永遠的。
就像一臺陪著他成長的販賣機,他用感情換來投進去的硬幣,如果機器里空空的、只剩最后一瓶孤孤單單的飲料,那麼他希望它能留在那里,不至于看上去那麼寂寞。
湯于彗一夜都沒有睡著,倒不是多麼的大悲大慟,只是他心里有一個地老天荒的沙漏,安安靜靜地一滴滴漏在一片無光的大海里。
湯于彗想起很多電影和書本里的場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悵然問道,人們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和愛的人告別。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湯于彗感覺自己好像幾乎沒有睡著,只有那個問題始終在他腦海里環繞。他從床上坐起來,天窗剛好漏下來一段細細的塵光,湯于彗揉了揉眼睛。
康定賜給了他最大恩厚的晴天,離開的這一日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湯于彗對著飄到天窗一角的一片云無聲地笑了笑。
康赭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外套,幫他把箱子拎到了樓下,又幫他綁上了摩托車,就和第一天的時候一模一樣。
湯于彗去大廳里和康父康母一一告別,他雙手合十對他們微微鞠躬,用上了自己最大的誠意在心里道:阿姨說我有佛緣,如果真的有的話,希望佛能聽我的祈愿,把這緣都結到他們一家人身上,讓他們永遠幸福、健康。
去機場的有四十八公里,湯于彗放空地看著國道在他身后掠過千里一途的漂亮風光,回頭望見青山在他背后倒退,像是無聲的送別。
他收緊了摟在康赭腰上的手,把臉貼在他的背后,想象血液在冰山里循環的聲音。
湯于彗用臉頰輕輕地蹭了蹭,用盡了去幸福的力氣記住這股寒流一樣的幻覺。他焐不熱,但希望自己這麼這麼喜歡的人能和冰川一樣堅硬、自由。
路途再遠也有到達的時候,他們來得并不算早,湯于彗已經應該進機場了。
康赭幫他把箱子拎了下來,但自己仍然坐在摩托車上,兩腿撐著地,看樣子是不打算送他進去了。
湯于彗不知道自己現在笑起來會不會是一副亂七八糟的樣子,但他還是努力地咧開了嘴角。
康赭沉默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然后才開口,聲音沉沉的,“走吧。”
湯于彗想開口,但剛說了一個“好”就帶上了哭腔,他只能用力地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對康赭點了點頭。
康赭對他擺了擺手,湯于彗剛剛狠心地轉過頭,走了一步就被康赭叫住,“等一下。”
湯于彗轉過頭來,已經滿眼都是淚水,呈在玻璃一樣的眼睛里,睫毛一眨就要掉下來。
康赭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了那頂在他們中間輾轉來輾轉去的帽子,沉沉地叫了一聲:“湯于彗。”
即使已經隔了這麼久,當康赭認真地叫他的名字的時候,即使在這樣永別的場合,也會讓湯于彗的心規律又穩定地悸動。
湯于彗拼命地忍住眼淚,沒有讓它掉下來。他往前走了一步,康赭把帽子扣在了他的頭上,又輕輕地叫他:“湯湯。”
康赭的聲音仿佛耳語一樣,很輕,像一陣風一樣掠過,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還給你了。”
說完,康赭就擰了擰摩托車的發動機,沒有再看湯于彗,騎上公路愈漸愈遠。
湯于彗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它們肆虐地流在臉上,滑過下巴砸在公路上,成為這萬千溝壑之間并不格外動人的一部分,他聽見康赭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混雜很多聲響,像是風的脈搏,在經幡的飛揚里永恒地跳動。
湯于彗一邊哭一邊拉著箱子,直到走進那個他曾經在那里吐得一塌糊涂的洗手間洗了一遍臉才平靜下來。他找到一個藏族的工作人員重復了一遍剛才康赭的話,很輕地問他是什麼意思。
藏族小哥帶著笑意看他,“是來送你的朋友說的嗎?這是我們一句很普通的祝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