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也沒有變。
湯于彗像被定住一樣地在原地,過了很久才蹲下來,有些顫抖地道:“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康赭從那一片光里走近了,他也蹲了下來,伸出手摸在湯于彗的臉側,沉沉地叫他:“湯湯。”
他仿佛很溫柔,又仿佛不夠耐心,似乎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一樣的不熟練,幾乎是生硬地對湯于彗道:“你別哭。”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湯于彗沒有抬起頭來,只是又喃喃著重復了一遍。
康赭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一言不發地蹲下來,像一座靜處的山,沉默地陪伴著雪崩和河流。
過了很久,湯于彗的聲音很低,但是不再帶著哭腔了——
他說:“我沒想怎麼樣……”
又說:“真的。”
康赭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擦掉他面頰上的眼淚,又毫無用途地重復了一遍:“對不起,你別哭了。”
數百公里外的貢嘎雪山靜靜地呆在它該在的、屬于它的遠方。
湯于彗這個莫名其妙的旅客不遠千里地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做不愛的工作,過孤單的日子,連房子都要租在最頂層。
他的確是什麼都不想要了,可他也不想這樣被戳穿。
這樣的揭示讓他覺得自己實在很悲哀,很無聊,也很可憐。
追到一個最近的城市,住在每天都能看見愛人所在之山的處所,把信仰高高地懸掛在靈魂之側,甚至連身體也仿佛找到歸處一樣,不可抗拒又順從地安棲在這里。
湯于彗做了很多很多,但其實自己覺得沒有什麼深情不渝的奉獻感。
但他真的真的很想再看到他的雪山。
作者有話說:
成都是全球范圍內都很少的能夠在城市里看到雪山的城市。因為貢嘎的海拔很高,又沒有什麼遮擋,所以當天氣特別好,空氣里沒有浮塵的時候,在家里就能看到雪白的山頂(每年大概能遇到四五十天的樣子)
第39章 面孔若歷萬水千山
康赭把窗簾拉了起來,湯于彗坐在沙發上,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
康赭坐在他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后道:“你打算怎麼辦?”
湯于彗的手絞在一起,垂著頭道:“沒打算怎麼辦。”
康赭的視線一直放在湯于彗身上,湯于彗覺得有點受不了,頂著壓力道:“我下周就回學校了,真的沒想怎麼樣。”
康赭的聲音忽然一沉,“回學校?”
湯于彗點了點頭,違心地撒了一個謊:“嗯,下周就走了,我本來也只是在這邊實習的。”
沉默了幾秒后,康赭垂下眼皮道:“回北京嗎?”
“嗯,我先回去畢業,”湯于彗想了想,“然后考慮留校工作吧。”
說完湯于彗努力地笑了笑,找到輕松的那一種語氣:“畢竟年紀也大了,需要養家了啊,阿赭哥哥。”
話音剛落,康赭卻突然一把攥住了湯于彗的手腕,凌厲地逼近他,繼而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用故意說這種話試探我,我沒什麼感覺。”
湯于彗愣愣地看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呆呆地道:“我沒想試探你。”
康赭直直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湯于彗的手肘處泛起紅痕,康赭才很輕地放開了他。
湯于彗被捏得有點疼,正在不著痕跡地揉著自己的手腕,卻聽到康赭突然說:“沒有就算了。
”
他震驚地抬頭,康赭卻已經坐回了原來的沙發上,對湯于彗淡淡地笑了笑:“我本意不是這樣,對不起。”
湯于彗聽得心驚肉跳,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康赭對他道歉了。
讓康赭說對不起實在是太奇怪了,道歉的話語似乎根本不應該從他嘴里說出。不是說康赭不會錯,但是他是那麼那麼驕傲的人,根本不屑于對,當然更不會在意錯。
湯于彗覺得自己以前或許很想要康赭的道歉,要康赭的妥協,康赭的溫言細語。
但是他現在明白了,自己也許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康赭用不適合他的方式對待自己,對待沒有在他眼里的世界。
兩個人在沙發兩端沉默,湯于彗幾乎每一個細胞都在飽受煎熬。
他想離開這里,但他知道自己又在卑劣的、隱秘地歡喜,這種歡喜讓湯于彗因為厭棄自己而感到倍加痛苦。
過了一會兒,康赭開口了,他依舊是冷靜的、清醒的,甚至是不自知的傷人的。
他緩緩地對湯于彗道:“回去了也好,你沒必要來這里。”
湯于彗的心重重地一跳,其實一瞬間竟然覺得也不太痛,只有一種麻木的苦澀沿著神經逐漸蔓延到全身。
他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了,但是來自康赭的傷害大概無論過了多久,依舊能夠突破湯于彗建設的所有防線,精準地讓他平靜、恒定地難過。
湯于彗垂著頭,自己也覺得康赭說得有道理,他輕輕地道:“嗯,我知道。”
康赭垂在身側的手難以察覺地一滯,他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
湯于彗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沒關系,我明白,如果沒什麼事你就你先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康赭一頓,繼而也很快地站起來,繞過沙發一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