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拍到這個角度的照片?
哪里都可以。春熙路半徑不到十米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有可能,而湯于彗甚至根本不住在那附近。在那個繁華熙攘到像是剪影組成的路口,多少游人與居民往往來來,像循逝的流水,每個人都不會被多記住一秒鐘。
康赭就憑著這麼一點微弱的訊號,就斷定他在成都,然后找過來了嗎?
湯于彗在心里搖了搖頭,康赭根本不是這麼有目的的人,他或許什麼都沒想,只是隨波逐流地配合自己的感受而行動。
根本不知道湯于彗在哪里,也沒想過要和湯于彗聯系,甚至也不在乎能不能找到。
康赭不要,也不苛求。他并沒有奔向,也不是追求。他既無來處也無歸去。或許康赭什麼都沒有期望,但是卻真真正正地一點點靠近了湯于彗。
湯于彗來了成都幾個月,并不長,康赭尋找各種理由過來了多少次?有多少次漫無目的地走在那些對他并無意義的街道上?他會刻意去用目光去尋找和湯于彗相似的人嗎?
如果沒有那天在便利店的偶遇,康赭還會來多少次,來多久,持續到什麼時候,遇到湯于彗會成為他一個很小的期望嗎,他有沒有那麼一個時刻會想發消息給湯于彗,問他在哪里。
小加有點焦急地看著湯于彗,擔憂地道:“湯老師,你沒事吧?”
湯于彗從怔然中醒過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望向窗外,恍惚間透過日光回到那個昏昏沉沉的下午,便利店清冷的白熾夢境下。
那里的時間是暗淡的,光影是沙啞的,所有人都面孔模糊,只有那聲重逢,仿佛嘆息一樣,敲在湯于彗的靈魂上。
湯于彗想起,康赭當時看了他很久,所有的一切都在變慢,包括他的眼睛。
而康赭當時只很輕地對他說了一句話:
“真的是你啊。”
第44章 朝朝暮暮
早上的鬧鐘響了第三遍的時候,湯于彗伸長手,費力地按掉提醒,揉了揉眼睛,終于從床上坐了起來。
溫柔懶頓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戶,打在淺藍色的被子上。
湯于彗只占了床的一半,他坐起來,毫無目的地發了一會兒呆,轉過頭盯了一陣旁邊一側的空缺,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把自己從這一半挪到另外一側,又把這一側的被子團在胸口,無意義地愣了一會兒,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嘟嘟嘟————”
手機鈴聲突兀地在房間響起,湯于彗猛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又睡著了,他用力地揉了揉眼,連忙伸長手把手機拿過來,“喂……”
那邊沉默了幾秒,接著康赭沉沉的聲音才傳了過來,“還沒起來?”
湯于彗莫名一噎,用力地咳了一聲,盡可能中氣十足地道:“起了。”
大概是錯覺,湯于彗仿佛聽到康赭笑了一下,不過那一聲很短促,又隔著通話間的雜音,湯于彗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正想再開口的時候康赭卻道:“起了就自己收拾一下吧,我也快到了。”
湯于彗很乖地拖長音說好,康赭嗯了一聲,接著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湯于彗手心開始出汗,雖然沒有照鏡子,但他肯定自己的臉已經紅了。
他有點無奈地開始埋怨自己,怎麼這麼像中學生談戀愛啊,沒話說了倒是掛電話啊。
仿佛重新又愛上康赭一遍一樣,在從小加那里知道康赭來成都的事后,湯于彗就覺得自己每天都活在一種不真實的紅色夢境里,無由地像最初那樣開始忐忑和緊張。
湯于彗正要再開口,康赭卻突然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本來就低啞的嗓音經過電磁信號的兩次變化,聽起來好像真的和平時不一樣很多——
“湯于彗。”
原來失真的頻率并不是來源于天地場合,而是康赭本人改變了震動的規律,湯于彗垂下眼,很輕地嗯了一聲,又問:“怎麼了?”
這次那一聲短暫的笑意被湯于彗真真實實地聽見了,康赭確實是很輕地笑了,那一聲低沉又短促,卻仿佛含著包容的無奈一樣,無端地讓湯于彗心跳加快。
康赭道:“一會兒見。”
湯于彗的手心迅速地升溫,他毫無意義地啊了一聲,又連忙慌亂地補救道:“好,我等你……”
電話那頭的康赭把手機拿得遠了一點,很恣意地笑了一下,又把手機重新貼回耳側,學著湯于彗剛剛才睡醒時拖長音的語氣,慢吞吞地道:“好——”
掛了電話后,湯于彗愣愣地在床上坐了五分鐘,然后才仿佛回過神一樣,猛地張大眼,難以置信地想道:
康赭剛剛,是跟自己撒嬌了嗎。
剛剛才被捋平的被子又重新被團成亂七八糟的一坨,中間有一個把自己整個埋進去的人。
湯于彗毫無意義地在被子中間又呼吸了五分鐘的二氧化碳,才懵懵地爬出來,依依不舍地下了床。
回北京的所有行李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湯于彗洗漱完吃過早飯后,看時間還有充裕,又把房間打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