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在房間里的有好幾個箱子,湯于彗先拆開了其中一個,好奇地一件件拿出來看。
……
這都是什麼……
沾著機油痕跡的扳手、獻血證、一塊月亮形狀的石頭、演唱會的票根、風箏線、裝著鴿子飼料的小透明袋、一條白色的哈達、一件帶著血的襯衫、竟然還有一個唱片機……
湯于彗莫名其妙的把這堆說不上破爛還是寶貝的東西拿出來,每一個看上去都像很有故事,但保存的主人好像又不是太珍惜的樣子,隨便地塞在一起,有些東西都被擠變了形。
湯于彗猜測這些東西是康赭曾經的人生,但康赭不像是會費周折地需要用物品來記住什麼的人。
湯于彗壓下心里的疑問,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件件地收拾放好,這才又拆開了另一個小一點的箱子。
箱板紙被尖刀很輕易地劃開,湯于彗看見里面的東西,愣了一下。
這里面的物品碼得依然不怎麼整齊,但是不像另一個箱子里那麼雜亂地堆在一起,但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很多都沒有被拆開過
——看起來像是巧克力的包裝盒、塑封紙還在的CD、放在盒子里落灰的球鞋、手織的藏藍圍巾……還有很多很多封的,沒有被打開過的信。
湯于彗大概明白為什麼康赭似笑非笑地讓他不要生氣了,吃醋倒不至于,反而湯于彗覺得挺驚訝的,康赭竟然會把別人送的這些東西留下來。
湯于彗坐在書房的地上,陽光像塵埃一樣輕浮,他輕輕地摸了摸這些從來沒有被打開的、珍重送出的禮物表面,仿佛能夠感受到康赭冰山之下的體溫。
康赭一定都淡而冷漠地、像毫不過心一樣地拒絕了,但是像這樣沒辦法退掉的東西,如果到了康赭的手上,他也不會去丟掉。
確實是愛也不愛世人的神明了。
而在這一堆堆塵封的心意上面,有一本保存得很好的書,干干凈凈的,整齊地放在所有東西的頂部,讓湯于彗拆開箱子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它。
是他曾經在流云的山坡上給康赭背的智利的詩集。
湯于彗走的時候,給康赭留下了很多本書,但上次湯于彗和康赭回到康定時,他發現康赭把那些書一本本都看完了,就堆在房間的角落里。
但大概只有這一本被康赭放在箱子里帶了過來。
湯于彗曾自以為是地用另一種語言給康赭念那些他想說的、隱晦的句子,本來以為康赭永遠不會知道。
把手輕輕地撫上詩集燙金的封面,湯于彗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康赭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把這本箱子里唯一被翻看過的詩集拿出來,想放在書架上,但在夠到上面那一層時,湯于彗沒站穩,手一松,詩集掉了下來,啪地一聲攤在地上。
湯于彗心疼地趕緊蹲下來查看,看到時卻輕輕地一頓。
——攤開的那一頁里,夾了一片銀杏葉子。
葉片已經有些棕了,不像長在樹上時,曾經組成一片明晃晃的金浪。
這一片銀杏葉被康赭當成書簽夾在詩集里,湯于彗小心地捻起葉子,轉到背面,葉片的右下角被康赭很輕地用筆寫上了日期。
湯于彗仔細地辨認了一下字跡,日期是三年前的一天,時間是秋季,應該是他從康定離開一年,剛剛開始念博士的時候。
為什麼這個時期的東西會被康赭保存在這一本詩集里,又為什麼恰好是銀杏?
湯于彗怔怔地把葉子重新放回書里夾好,抱在胸前,坐在地板上發了一會兒呆。
晚上康赭回家的時候,把門關上后,在換鞋的時候特地蹲下來,把鞋帶也解開了。
然而就是這個平時絕對懶得做的動作拖延的三四秒里,湯于彗也沒有如慣常一樣地跑出來接他。
康赭的眉毛不太明顯地一蹙。
不會吧,真的生氣了啊。
康赭搞了一天工作室的裝修,身心俱疲,但還是沒什麼辦法地往客廳走,客廳倒是燈火通明,冒著熱氣的湯被放在餐桌上,湯于彗脫了拖鞋,光著腳,蜷在沙發上看書。
暖橘色的落地燈溫溫和和地照著,康赭走過去,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頭發,“穿襪子。”
湯于彗哦了一聲,從書里抬起頭來,轉過頭迅速地看了康赭一眼,跑回臥室去找襪子穿好。
回到沙發上,湯于彗又立馬瞥了康赭一眼,但很快地轉回了頭繼續看他的書,只是眼神一直躲躲閃閃的,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麼。
康赭感覺很有趣地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覺得那一點疲憊都排空,攢足了耐心后,他繞過沙發,蹲在湯于彗面前,似笑非笑地道:“你看什麼呢?”
湯于彗自知裝不下去了,他煞有介事地放下書,擺出一張嚴肅的面孔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康赭又開始笑,笑了之后表情趨于放松,也趨于無奈,他主動地坦白道:“我沒有刻意保存,但如果沒辦法地留下來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