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不懂事,我還曾為了母親無限偏寵于自己洋洋得意,拿她只給我買的蛋糕玩具在盛明鷗面前耀武揚威,問他想不想要。
盛珉鷗總會面無表情看著我,墨黑的瞳仁格外深格外冷。看到我慫,自己獻上“孝敬”,他又會毫不猶豫告訴我他并不喜歡,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長大了才覺察那會兒自己多傻比,盛珉鷗看我,必定也跟看傻子差不多。
他討厭我,我感覺得到。
每次我同他撒嬌,和他說話,我都能感覺到他隱藏良好的排斥,久了就有些怕他。
他并非對我沒有笑臉,只是他的笑永遠無法滲透進眼里,像是帶著一張故作和藹的面具。對我所有的友善親厚,不過是為了討好這個家的大人,讓他得以有個棲身之所。
這份“討厭”在小時候或許還模模糊糊分辨不清,但在長大后,在這十年間,已被我逐漸參悟明了。
十歲那年,我家里出了件大事。
我爸下班回家路上遭遇車禍,被一輛集卡連人帶電瓶車卷進車輪下,救護車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快不行了。傷口太深,失血量太大,神仙難救。
彌留之際,我爸拉著我媽的手,讓她發誓一定會好好撫養我們長大,特別是盛珉鷗,要供他上高中上大學。十幾年夫妻,他實在很清楚我媽的德性。
我媽雖然心里不愿意,可面對一個將死之人,那個時候也只能點頭答應。
自此她孤兒寡母,帶著一個拖油瓶,對盛珉鷗更是漠視嫌惡。
盛珉鷗高中寄宿后就很少回家了,只有過年和我爸忌日才回來,寒暑假都會在外面打工。
高三那年開始他就不怎麼問我媽要錢了,靠著打零工賺取生活費和學費,大學還申請了獎學金。而我和他本就不怎麼親近的關系,也在他搬離家里后變得更為淡薄。
我高一時,他已經大二,在清灣市最好的大學讀法律。回來的更少,往往只是馬虎地吃頓飯便匆匆離去。
我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拿各種早已爛熟于胸的題目出來向他請教,好叫他在家里多待上片刻。
他為我講題時,我總喜歡注視著他的側臉,看陽光灑下來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自眼底投下淺淡的陰影。
每每此時我都要嘆服他的好相貌,納罕他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傻子,不然正常人哪里會將一個如此漂亮健康的孩子丟棄。
那時以為心中濃郁得化不開的向往,不過是自己對兄長的依戀,一種父愛缺失的表現。
直到,齊陽的出現。
他糾纏盛珉鷗,渴求盛珉鷗的目光,貪婪又下作,和我曾經在鏡子中見到的,屬于自己的倒影簡直如出一轍。
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濃烈的情感,化不開的向往,不過都是欲望的驅使。我對盛珉鷗覬覦已深,才會想要緊抓不放。
這十年我想了很多,其實本質上我和齊陽都是一樣的人,沉溺于悖德之情,不甘被盛珉鷗無視。只是他更過火一些,越了我的線。
在牢里時,犯人大多冷漠,但時間久了,也總會處出幾個關系不錯的來。
67號監室里,我與三個人關系最好——三哥、猴子,沈小石。
這幾個人比我晚進來,卻都比我早出去。
三哥真名魏獅,為人豪爽,瞧著五大三粗,卻很有經濟頭腦,進來時手下已有數家按摩店經營,小弟無數。
我閑來無事問過他進來的原因,他一拍光頭,把那害他判了五年徒刑的家伙罵到了祖宗十八代。
這事說來頗為戲劇化。他那按摩店逐日擴大,三教九流都要拉攏應酬,有一位道上的大哥,若是搭上這條線,按摩店的生意便能高枕無憂,睜著眼也可日進斗金。
他與他那好兄弟兼生意伙伴一合計,想出個辦法,請大哥去賭城賭一場,賭到盡興。贏了全是大哥的,輸了就他和生意伙伴對半承擔。大哥開心了,他們的生意也好做。
去時說得好好的,一伙人興致高昂,誰想大哥是個千年難遇的大霉手,越輸越多,最后輸去了幾千萬。
幾千萬對于魏獅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數字,手上全部現金掏出來,還要賠進去幾家店。但大哥這條線穩了,再賺回來也不是難事。
壞就壞在他那位好兄弟,翻臉不認賬,不肯兌現去時的口頭承諾不說,還將賭城之行全都怪罪在魏獅頭上。
魏獅一個人付了全款,忍著脾氣回了國,越想越氣,幾天后的半夜突然跑到他那兄弟家,將人綁了塞進車里運出了城,載到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狠揍一頓,之后又將車開走變賣。
警察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非法拘禁加侵占他人財物,最后他被判了五年。
“你說我倒不倒霉,遇到的都什麼狗屁東西!”他英武的長眉倒豎著,胳膊上慈眉善目的觀音像因他繃緊的肌肉而呈現出幾分扭曲,臉部陡然變得陰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