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盛珉鷗那樣驚懼無措的表情,好似剛剛經歷一場動搖靈魂的無邊夢魘。在夢與現實交錯時,他看到了我。昏沉中我仿佛成了他噩夢的一部分,他因而成倍的驚悸。
“是你……”連他的聲音,都帶了隱隱顫抖。
我以為是自己的突然出現嚇壞了他,忙不迭道歉:“哥,對不起,我沒想要嚇你。我就是剛才……”剛才是怎樣我自己都理不清,只好隨口扯了個慌,“看那只貓挺可愛的,想讓你抓住它別松手,讓我……讓我摸一下。”
盛珉鷗四下掃視一圈,不知是不是剛受了驚嚇的緣故,連語氣都沒平時那樣冷**。
“好像,跑走了。”
我笑著朝他走去:“沒事,跑就跑吧,下次總有機會遇上的。”
然而當我第二次再見它時,它被裝進一只雪白的禮盒,就盛放在盛珉鷗的床上。全身用粉色的絲帶裝飾,開腸破肚,死不瞑目。
生命如曇花一現,很多時候,其實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我媽的身體越來越差,近來已不能下地,醫生說可能過不了這個冬天。
這些話都沒有瞞著她,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與我淡話也就越發沒有顧忌,并不避諱生死。
“快過年了,我怎麼也要撐到年后,讓你好好過個新年。”她躺在床上吸著氧,說話都吃力,我不知道她要怎麼以這樣的身體再撐一個月。
“不用擔心我。”我握住她的手,想讓她如果實在很辛苦,就不要再硬撐了,好好休息吧……可試了幾次都無法如愿說出口。
哪怕心理建設做得再好,我仍然為將來可能的“孤身一人”感到畏懼與惶恐。
瀟灑說再見,實在是很難的一件事。
從護理院出來,見時間還早,本想去店里加個班,結果半路收到易大壯的短信。
盛珉鷗兩周前已從美騰制藥離職,并且解除了與蕭沫雨的婚約。
走時外界不少人所期待的舊日翁婿決裂戲碼并沒有發生,蕭隨光不僅致信全公司,感謝盛珉鷗多年來為美騰所做的貢獻,還親自將人送到公司樓下,道別時再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顯然他對盛珉鷗心懷愧疚,恐怕是知道了自己女兒那點糟心事,以為盛珉鷗這時候離職分手,是為了離開這個傷心地。
總的來說,盛珉鷗這次脫離美騰制藥十分順利,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離職。不僅沒得罪人,還加了不少同情分。
易大壯的調查本該在那場酒店“除草”行動后徹底結束,但不知為何,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他每隔幾天仍然會發我一些關于盛珉鷗的最新動態。而我因為一些顯而易見的原因,一直沒有叫停。
今天盛珉鷗的律師事務所開業,他又發來了短信消息,還附贈了事務所地址一條。
我一看,離興旺當鋪實在很近,就在附近那家百貨商場的寫字樓里,走過去也不過兩公里路。
正好我也想散個心,便提前一站在百貨商場下車,去花店買了束鮮花,寫上開業祝福,循著易大壯給我的地址找了上去。
這附近地段本就不差,寫字樓也十分高檔,租金必定不菲。盛珉鷗這樣短時間內能下決心在此處拿下一間屋,足見他對新事業野心勃勃,勝券在握。
盛珉鷗的事務所名為錦上事務所,非常好找,出電梯左拐就能看到,走廊里擺著整齊的兩列花籃,都寫著某某恭祝開業順頌商祺等等,花籃之豪華超出我想象,反襯我手里的這束頗為寒磣。
蕭隨光也送來了花籃,擺在最靠門的地方,花材新穎,配色雅致,一看就和別的妖艷賤貨很不一樣。
“先生,您是?”前臺起身相迎,見我手捧一大束紅玫瑰,愣了愣,似乎一時無法分辨我是客人還是來送花的小工。
我沖她笑了笑:“盛律師在嗎?”
前臺瞧著是個老老實實的小姑娘,被我笑得面頰一紅,有些靦腆地道:“盛律師不在,出去見客戶了,下午才回來。”
開業第一天就有生意上門,起手不錯啊。
“我可以在這里等他嗎?”我又問,“我想親自將花送給他。”
前臺遲疑了片刻,這時正好有個梳著時髦發型的高瘦身影從里間辦公室走出,前臺雙眼一亮,叫住了他。
“吳律師,這位先生說想親自把花送給盛律師,您看能不能讓他去會客室等……”
姓吳的年輕律師端著水杯折了個彎,看到我懷里的紅玫瑰,眉梢微挑。
他將黑金色的馬克杯放到前臺,從花枝中取出那張我寫給盛珉鷗的開業賀卡。
“清灣的天雖冷,我對你的愛卻始終停留在夏季,最火熱的那一刻。”他讀著讀著抖了抖,“哇好肉麻,落款是個叫‘陸楓’的人,沒聽老師提起過啊。”
我從他手中抽回卡片,重新塞回花里。
“……”他莫名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我就是陸楓。”
第11章 一絲甜
吳律師瞬間笑容僵在臉上,表情變得無比尷尬。
他哪里能想到,隨便一口槽也能吐到正主面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慌忙道歉,朝我伸出手,“我是錦上律師所的律師吳伊,您是老……是盛律師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