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住我的肩膀,整個人壓在我身上:“你瘋夠了沒?”總是平整的西服皺亂不堪,血跡沾染唇角,劉海垂落下來遮住眼睫,他狼狽又惱怒,“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靠近我,你自己犯賤怪誰?陸楓,世界不是一定要圍著你轉,喜歡就要擁有是小孩子的妄想,你多大了還在做夢?”
在他看來,我不過是在發瘋犯賤。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然覺得好累,身體累,心更累。
十年來日積月累,我以為我可以撐更久,但雪崩來得那樣猝不及防,讓我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
“盛珉鷗,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靜靜開口,注視著他的雙眼,不錯過他眼里任何情緒,“十年前,你是故意設計……讓我去找齊陽的嗎?”
這個問題從前我一直避免去想,避免去問,但今天,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或許潛意識里我自己也清楚,知道了答案,我就能徹底死心了。
盛珉鷗聽了我的話,起先好似還沒反應過來,微微蹙了蹙眉。
我見他不答,咬牙又問了一遍:“是不是你故意的?”
他長久盯視我,直起身松開我的肩膀。
“我故意的?”他用緩慢的語調重復著我的話,下一秒忽然俯身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俊美的面容陰沉地可怕,“是啊,我故意的。”
手掌扼住咽喉,壓迫氣管,阻絕空氣的流通,我摳抓著那只猶如鐵鉗的手,卻無法撼動絲毫。
他掐著我,雙唇貼在我耳畔,輕柔道:“一切都是我故意的。你本來也要死,可惜齊陽沒用,搭上自己也只讓你坐了十年牢。”
我渾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顫抖,因為缺氧,也因為他的話。
或許這樣死了也好……
腦海里突然生出消極的念頭,我逐漸停止掙扎,任由意識一點點被黑暗襲卷。
“怎麼,想死?”盛珉鷗的語氣帶著輕蔑的笑意,掐著我的力道松懈下來,“要死死遠一些,別臟了我的地方。”
空氣瞬間涌進肺腑,我嗆咳著,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眼角都咳出淚花。
盛珉鷗好似沒事人一般站起身,理了理歪斜的衣襟,拍去身上浮灰,再抄了把散落的劉海,將自己盡可能打理得人模人樣。
我捂著喉嚨想要起身,卻因為沒有力氣,只能側伏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嗽聲中,皮鞋踏在地磚上生出的腳步聲穩穩往安全門方向而去。
“陸楓,你不僅賤,還窩囊。”
安全門開了又關,呼吸漸漸平復,四周恢復一片寂靜。
我盯著眼前磚縫,緩緩低下頭,將滾燙的額頭抵在上面。
“陸楓,你賤透了……”嗓音喑啞,我趴伏在那里,拳頭無處發泄地砸著地面。唯有通過這樣自虐的方式,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至失去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半小時。我從地上踉蹌著站起,手背骨節處已淤紫一片,只是垂在身側都在輕輕顫抖。
我沒有坐電梯,而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從安全通道一步步走下樓,再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回了家。
一進家門,連衣服都來不及脫,我便一頭倒到了床上。
渾身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冷,如果就此死在這張床上,死在這個家中,也算不錯的結局吧。
眼皮沉重無比,思緒無法集中,我閉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眼前是我爸慘死的模樣,一會兒又夢到盛珉鷗床上的那只貓。
兩段記憶交疊在一起,讓夢中的世界都充滿殘忍的血色。
我爸是在下班回家路上出的車禍,當時我媽久等他不回來,已準備出門去尋,正穿外套,醫院的電話就來了——一輛集卡沒有看到我爸,直接從他身上輾了過去。
當我媽驚慌失措地帶我們趕到醫院時,醫生直言我爸已經快不行了,要我們見他最后一面。
搶救室內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恐怖畫面,我爸躺在擔架床上,身上插滿各種管子,一條白色床單覆住他脖頸以下。
他整個腹部以下,好似破裂的水管,鮮血緩緩自床單下透出,向外不斷擴散,源源不斷滴落到地上,很快便在擔架床下積起一灘紅色的液體。
見到如此慘狀,我媽終于忍不住,喊著我爸的名字嚎啕起來,求他不要扔下我們,求他為我們撐下去。
我爸比我媽清醒,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沒說廢話,用最后那點力氣一個個交代了遺言,半點功夫不浪費。
他先是讓我媽好好養大我們,要供我們上大學,特別是盛珉鷗,一定要讓他上高中考大學。我媽答應下來,他才看向我,要我好好聽我媽的話,以后不能再調皮。
我第一次面對死亡,還有些摸不清狀況,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難受,只是一個勁兒學我媽,求他別死,別丟下我們。
然而這并非他想就能做到的事,他留戀地掃過我和我媽面龐,視線最終落到盛珉鷗身上。
盛珉鷗低垂著眼,注視著腳下那攤鮮紅,從頭到尾就像座毫無存在感的木雕般立在一旁,既沒有慌張,也沒有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