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搜尋著,我很快順著氣味找到了源頭——一只擺放在盛珉鷗床上的白色禮盒。
禮盒不大不小,是正好能放下一只十寸蛋糕的尺寸,扎著可愛的粉色絲帶,最上面還附著一張小巧的卡片。
我知道自己不該去看它。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明了對盛珉鷗的感情,但盛珉鷗卻不過視我為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沒有血緣關系,有點粘人又有點討人厭的養兄弟。
他有權交往任何人,也有權喜歡任何人,當然,更有權被其他人追求。
這很正常,這不可避免。我一再這樣對自己說,將這句話反復默念。可強烈的獨占欲與嫉妒仍然襲上心頭,讓我言行相詭,還是選擇拿起了那張卡片。
【你看起來很喜歡它。】
卡片上的字跡潦草而狂放,落款是個單字“陽”。
齊陽。我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他。
丟掉卡片,我咬牙切齒地去解那朵被打成完美蝴蝶結的粉紅絲帶。
我倒要看看他又在搞什麼鬼!
絲帶散落開來,我深吸一口氣,雙手捧住合蓋將其打開。
此前我設想過一些盒子里可能會有的事物,書本、花束、或者名貴的奢侈品,大體都是與盛珉鷗相襯的禮物。
可我沒想到里面竟然躺著一只死貓。
小小的,瘦弱的橘貓蜷縮在盒子內,腹部被人用利刃刨開,渾濁的眼半睜著,長舌歪斜,不知死了多久。那股難聞的異味便是來自于它的尸臭。
這一幕對我沖擊不可謂不大,我整個僵硬在那里,因為太過震驚,反而一動不動。
那些血淋淋的器官淌滿禮盒,占滿我的視覺,挑動我的神經,刺激得我胃部陣陣抽搐。
我不可抑制地將這只貓與十歲那年慘死的父親重疊。
葬禮上,那些大人竊竊私語,用憐憫的口氣說著:“真可憐,聽說整個下半身都被撞爛了,肚腸流了滿地。”
“送到醫院,醫生看了眼就說不行了。怪可惜的,他還有兩個兒子呢,小的才十歲……”
“你還不知道?那個大的和他們沒血緣關系,是當初從福利院抱回來的,懷了小的后湘萍本來想送回去,結果老陸一直不肯。你看看,現在叫湘萍一個人養兩個兒子,這日子怎麼過啊……”
“是啊,連改嫁都困難,太作孽……”
透明棺槨里的父親被廉價的假花簇擁著,身上蓋了一條鮮紅的錦被,灰白的面孔栩栩如生,比他活著時氣色更好。
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耳朵里涌進事不關己的閑言碎語,我不安地看向一旁盛珉鷗,悄悄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掌。
他偏頭睨我一眼,以往總會甩開的手,那次卻任我緊抓著沒有動。
突如其來的死亡,極致的血腥,連盒子下滲出的濃稠液體,都好似那日我爸病床下的那攤血。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臉色必定難看至極,有那麼幾秒,我甚至沒發現我屏住了呼吸。
偏偏在這時,眼前忽地一黑,有雙微涼的手從身后遮住了我的眼睛。
后頸頃刻間生出層雞皮疙瘩,我心臟猛地一顫,手上盒蓋掉落,下意識地掙扎起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是我。”
短短兩個字,語氣不急不緩,甚至沒有太多的感情,卻讓我一下子停下了所有掙扎。
“哥?”
黑暗中,我緊縮成一團的心臟奇異地一點點舒展開來。
盛珉鷗手指間清爽的皂香與少許消毒水的氣息蓋過尸臭,成功撫平我雜亂的心跳。
指尖摸索著那只手,還沒來得及確認更多,下一瞬那手用力一勾,按著我的眼將我整個往后帶去。
“出去呆著。”
我暈頭轉向轉了個圈,等眼前的手拿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遠離床鋪,換成正對著房門的方向站立。
“哥……”
我回頭看去,盛珉鷗背對著我,高大的身軀完全遮住了床上的禮盒。
“出去。”盛珉鷗頭也不回地命令道,不允許我有任何異議。
我抿了抿唇,還是退到門外。
十幾歲的少年最是不長記性,雖然才被嚇得手冒冷汗,心中將齊陽那個神經病翻來倒去罵了千百遍,可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我就忍不住好奇心與探知欲,順著門縫,悄悄往房里再次瞄去。
盛珉鷗俯身將床上的盒蓋拾起,由于背對著門的關系,我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顯然他并不惶恐。與我不同,他好似一點不意外自己床上會有一只死貓,從頭到尾冷靜得驚人。
他似乎想要蓋上盒蓋,可就在這途中,他忽然靜止下來,維持著一個姿勢沒再動,就像一臺功能良好的錄像機突兀地卡了帶。
他的肩膀顫動著,寂靜空間里,我仿佛聽見了粗重的呼吸聲。
他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又像在忍耐什麼,而在煎熬的僵持中,他終是做出了選擇。
錄像機重新運轉,他動起來,把盒蓋放到一邊,接著更俯下身,將雙手伸進了盒子里。
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手一直在動,卻看不到他到底做了什麼。
這行為實在怪異,我滿心疑慮,越發急切地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