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和我一起上去。”車穩穩停下,盛珉鷗突然道。
我雖然疑惑,但什麼也沒說便點頭應了下來。沒辦法,誰叫約法三章在前,不能發表意見,不能有異議,基本就是他說什麼是什麼了。
在侍應生的帶領下,我與盛珉鷗一同乘上會所金碧輝煌的電梯。上升期間,他又補充警告,說今天的客戶十分難纏,要我充當壁花就好,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動就不動,最好連呼吸都不要有。
“如果你搞砸了,我們的約定就作廢。”電梯門緩緩打開,他拄著手杖走出去,只留給我頗不客氣的一句話。
那你叫我上來到底是干嗎的?我莫名其妙,對著他背影忍不住暗暗腹誹。
一進包廂,我便看到屋里有條長長的高爾夫練習毯,一名身材中等,穿著休閑的中年男子瀟灑揮下一桿,球擦著邊過了。
他輕嘖一聲,回頭看到盛珉鷗,像是剛發現我們的到來,嘴里哎呀呀的叫喚著,帶著浮夸的熱情,上前與盛珉鷗握手。
“小盛啊,你可算來了。”
盛珉鷗與他握了握手:“蔡先生,您好。”
蔡先生只在最初看到我時順嘴問了句我是哪位,在盛珉鷗告訴他我只是他的助理,便失去興趣不再關注我。我也謹遵盛珉鷗吩咐,乖乖站到角落同包廂服務員一起當壁花。
這個蔡先生,的確難纏。客氣很客氣,大方也挺大方,但上來就滿嘴國際形勢、莎翁尼采,今天拍了什麼畫,明天要去哪兒吃飯,天南海北就是不聊正事。
盛珉鷗幾次想把話題引入正軌,都被他三言兩語揭過。
開了一瓶威士忌不夠,又開了瓶據說自家酒莊年份很好的紅酒,說話繞來繞去,就是繞過主題。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盛珉鷗眼看臉上慣常戴著的精英假面都要掛不住,雖然仍在笑,但眼神一點點冷下來,笑不入眼,顯得分外敷衍。
但這是我的視角,蔡先生毫無所覺,仍舊在那高談闊論,還邀請盛珉鷗上去揮兩桿。
盛珉鷗一個瘸子,玩什麼體育競技?蔡先生如果不是故意整盛珉鷗,那就真的是個沒眼色又自我到極致的人。
這種人,不讓他滿意就沒有合作的可能,怪不得盛珉鷗如此謹慎,恐怕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交鋒。
蔡先生一番盛情,連位子都讓開了,盛珉鷗再坐下去難免氣氛要涼。
我正尋思著他該怎麼處理,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陸楓,”他站起身,幾步走到高爾夫毯前,將手杖遞向我的位置,“替我拿好。”
我忙走過去接住了,見他微笑著握住蔡先生遞過來的球桿,從他那若無其事的皮相下竟然看出了一絲陰冷的暴戾之氣。
此情此景,我有點怕他下一瞬揮起球桿把蔡先生腦袋打爆,不自覺向前一步。
盛珉鷗斜斜看過來,攝人的目光霎時將我定在原地,再不敢上前。
雙腳分開與肩同寬,上身微微伏低,確認球桿與球的位置,再輕巧而不失力量地揮下球桿。“嗒”地一聲,高爾夫球貼著草坪平滑順暢地落入球洞內,盛珉鷗完成了一次精準的推桿。
如此舉重若輕,是高手了。
“……”蔡先生沒想到盛珉鷗這麼厲害,半張著嘴有些愣怔。
“沒什麼意思。”盛珉鷗毫不在意地將球桿往地上一丟,從我手中重新取回自己的手杖,接著對蔡先生道,“蔡先生如果感興趣,我們下次可以約一場高爾夫球。”
“啊……好。”
蔡先生不知是不是被盛珉鷗的氣勢震到了,之后終于好好與盛珉鷗坐下來談了兩句正事,表示盡快會催促公司法務審完合同,十分期待與錦上事務所的合作云云。
盛珉鷗喝了不少酒,結束后人雖清醒,腳步卻有些浮,這時就需要我扶著他了。恐怕這也是他讓我跟來的主要原因。
回到車上一身酒氣,已是午夜十二點。
盛珉鷗脫去外套,松了領帶,解開襯衫最上邊兩顆紐扣,隨后便不再動作,閉目養神起來。
一小時后,我將車停到他公寓樓下面,見他沒動靜,只好出聲喚他。
他緩緩睜開眼,蹙眉打量四周,發現是到家了,直起身去開門,結果開了幾次沒成功。
我看他這樣不行,怕是自己無法上樓,便下車繞到他那邊,替他開了車門,將手遞過去。
他看了我的手半晌,沒吱聲,一把握住了。約法三章,說到底也不過是對我單方面的約束。
“好了,你可以走了。”一進大門,他飛快松開我的手,開始趕人。
我將門關上,不過沒出去。
“我給你做點醒酒湯再走。”
才走兩步,盛珉鷗將手杖抬起,橫在我前方,擋住我的去路。
“我再說一遍,你可以走了。”他的指關節因用力而根根突起,顯出分明的輪廓,不知是酒精的關系還是其它,杖身輕微顫動著,有些不穩。
我知道這是他最后的警告,潛臺詞滿含危險意味,憋著氣只好轉身離去。
剛到門口握住門把,就聽身后一聲手杖落地的輕響,接著是盛珉鷗的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