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腳還沒完全好,自己開車不方便吧?”
盛珉鷗唇角勾起諷笑,看傻子一樣看我:“我難道還缺你一個司機嗎?沒有你我也可以找到別人為我開車。口口聲聲說不會自作多情,如今又為什麼要追根問底?”
我被他反問地胸口一窒,瞬間跟被塊千斤巨石正正砸中般,幾乎要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紅燈已經跳綠,我遲遲沒動靜,造成后車不斷地朝我按喇叭。
我深吸一口氣,換擋的同時,沖盛珉鷗笑了笑道:“因為我始終做不到和你一樣冷酷無情。”
話畢迅速冷下臉再不看他,一路無聲到了他公寓樓下。
車才停穩,盛珉鷗便開門下了車。
“好心當驢肝肺。”沖著重重關上的車門嘀咕一句,我熄了火,也跟著下了車。
將鑰匙丟還給盛珉鷗,之后他往公寓樓方向走,我往大門方向走,兩人分道揚鑣,誰也沒說再見。
走出十幾米,我腳步一頓,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后,卻只來得及在透明玻璃門后追到盛珉鷗的一片衣角。
沿著馬路慢慢往家走,因為有點想抽煙,我就沒叫車。
夜空晴朗,星星卻很少,口中的煙停不下來,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第五根才覺得腿有點累,在路邊攔了輛出租回家。
我跟盛珉鷗互相傷害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放棄不開心,堅持也不開心,我怎麼這麼難呢?
第二天,由于楊女士他們家的交通肇事索賠案在下午一點開庭,我難得睡了這段時間第一個懶覺,直到十點才起,之后吃了頓早中飯便趕赴法院。
這次不是什麼引人矚目的大案子,在場并沒有幾個人旁聽,因此我坐到了第一排,可以清楚地看到控辯雙方席位上每個人的細微表情。
被告席坐著兩名被告,一名身形佝僂面相凄苦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是肇事司機;還有一名西裝筆挺的眼鏡男,應該是保險公司代表。奇怪的是,只有一位律師。
難道是共用一位代理律師?這樣想著,陪審團與法官先后入席后,庭審開始。
盛珉鷗身為原告律師,先行做了開場陳述,主張保險公司作為第一被告根據保險合同賠付楊女士一百四十萬,肇事司機王有權賠付十萬。
“許勇去世后,楊女士必須獨自撫養女兒。一百五十萬是根據清灣物價綜合得出的一個數額,除去喪葬等費用,也包括了失去父親的許娜小朋友直到成年的撫養費。”
總價一百五十萬的賠償款讓保險公司代表聽了眉毛直抽抽,不停搖頭。肇事司機則握緊雙手,低垂眉眼,滿面糾結。
盛珉鷗陳述完畢后,換被告律師做陳述。
保險公司的代理律師一臉荒謬,直言他們一切都是按照合同條款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行事,原告將他們列為第一被告簡直莫名其妙。
“根據條款,安起保險有權利在保險人違法違規時,對其造成的交通事故進行免賠。王有權既然簽了合同,就該知道超載不賠。尊敬的法官與陪審團,原告律師的賠付要求與金額完全不合理,我請求您們不予支持。”
輪到第二位被告,也就是肇事司機的代理律師陳述時,王有權自己站了起來。
“我,我沒有錢請律師,他們說要給我找一個,我尋思著也不需要。”王有權繞過被告席,走到法庭正中,突然對著楊女士跪了下來,“我有罪,我都承認,你讓我坐牢吧我真的沒錢。我那車還有好十幾萬貸款要還,這幾個月車被扣著我干不了活,只能到處借錢還貸,親戚朋友都被我借遍了。”
他朝楊女士拜了拜,磕了個響頭:“我真的不是故意撞死你老公的……”他聲淚俱下,忽然開始抽自己巴掌,“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樣的行為在法庭上簡直是鬧劇,陪審團面面相覷,盛珉鷗蹙緊了眉頭,法官忍不住一再敲響法錘。
“被告王先生請注意控制你的情緒,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對庭審造成影響,如果你再不停止……”
“對不起,有錢我一定賠你,但我真的沒錢。你把我逼死我也沒有錢,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我將以藐視法庭逮捕你!”
楊女士在王有權的不斷哀求的過程中,眼圈也逐漸通紅起來,最后法警將王有權帶走時,她別過臉,默默落下了兩行淚。
一場悲劇,最后卻要完全無辜的受害者來承擔所有的惡果。
王有權或許是不容易,可這個社會誰又容易?
許勇只是好端端在路上走著就被卷進車輪下;楊女士好好過著自己幸福的小日子,忽然便失去了丈夫;許娜更是小小年紀沒了爸爸。
誰都不容易,所以誰都希望別人體諒自己。
由于第二被告情緒激動,法官宣布暫且休庭,半個小時后再開。
討論室里,沒了法官陪審團們的盯梢,楊女士也崩潰起來。
她捂著臉,在室內來回走動:“他讓我放過他,誰來放過我?我的孩子才六歲,六歲啊!十年后,她可能都不會記得自己的爸爸是怎樣的人,曾經又是多麼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