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想回家啊,可下一輛公交帶他回家的幾率只有一半一半,他也許會回家,也許會去到離家更遠的地方。所以他又期待,又害怕,同時還有點懊惱自己怎麼會迷路。
“小盛……”蕭隨光在盛珉鷗身后站住。
盛珉鷗聽到聲音,半轉過身看向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雙眼又沉又黑。
蕭隨光抿了抿唇,掙開女兒的攙扶,沖盛珉鷗半彎下腰,鞠了一躬:“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實在很對不起。”
“爸!”蕭沫雨上前再次將她父親扶住,“你又不知道蕭蒙做的這些事,怎麼能怪你。”
蕭隨光沒有理她,仍舊直視著盛珉鷗道:“你放心,令弟的醫藥費以及后續賠償,我都會承擔……”
蕭隨光一再保證自己絕對負責到底,不會推卸責任,盛珉鷗只是看著他,沒有出言安慰,更沒有接話。他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叫蕭隨光有些尷尬,漸漸便停了話頭。
盛珉鷗這時卻開口了:“如果我弟弟死了,蕭蒙也必須要死。”
蕭隨光不知是被嚇住了還是什麼,微微張著嘴,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旁蕭沫雨卻十分氣惱。
“盛珉鷗你什麼態度,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爸這是替蕭蒙擦爛屁股,我們也是受害者,現在外頭還一堆破事等著我們處理呢,你有氣別沖我們撒!”
盛珉鷗轉過身,不再搭理他們。
“你!”蕭沫雨怒視他背影,還想繼續說,瞥到上方亮著紅燈的手術室,忍了忍,把話又咽了回去。
“爸,我們走吧,人家應該也不想我們待在這。”說著,蕭沫雨扶著蕭隨光轉身離去,高跟鞋踩得比來時更重更響。
一只手和一只腳都綁上石膏的易大壯由沈小石攙扶著到了手術室門外,身后跟著拿著一堆票據片子的魏獅。
三人本來還說著話,到手術室門外時,自動放輕了動作。小石扶易大壯在長椅上坐下,自己倚到墻邊,環著胸,陷入安靜地等待。
魏獅與盛珉鷗一道站了會兒,沒多久就開始煩躁地來回踱步。
“都好幾個小時了,怎麼還沒好……”他長眉緊緊擰著,雙手背在身后,“以前在里面有個假道士給陸楓算過,說他三十歲前有個坎,過了就能無病無災到一百,還給了化解法……我看他有點門道,挺靈驗,這次陸楓一定能沒事,然后順順利利長命百歲。”
他這麼一說我記起來了,是有個假道士,非法傳銷進去的,給我們幾個都算過。說魏獅的有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完還給飛了個眼,魏獅以為他在暗示什麼,惡心地暴揍了他一頓。
看來是冤枉人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這麼靈驗,魏獅剛念叨完,手術室上的紅燈一滅,沒多久門開了,主刀醫生摘著口罩走出來,立時被魏獅與沈小石焦急圍住。
“醫生怎麼樣?”
“人,人沒事吧?”
醫生一笑:“放心,手術很順利,不過人還需要在ICU觀察幾天。”
他話音剛落,手術室門再次被推開,“我”插著氧氣管,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的,由醫護人員推了出來。
這小臉白的,嚇人。擔架床經過我面前時,我看了眼床上的自己,嘖著聲搖了搖頭。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一起!”
易大壯勉力站起身,一跳一跳跟著擔架床走了一段,被沈小石一把架住跟了上去。
魏獅詳盡地問著醫護人員接下去的注意事項以及術后恢復事宜,也跟著走了,只有盛珉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立在他身旁,想碰他,手卻從他身體里穿過。
“怎麼了?我活著出來了你還不高興啊?”我輕輕點了點他臉頰。
盛珉鷗當然聽不到我的話,他抬起手,看了眼上面已經凝固的血跡,四下搜尋片刻,朝著洗手間方向走去。
我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見他進到男廁,停在了洗手池前。
他開始一遍遍洗手,用肥皂搓洗,連著袖口的血漬一起,濕了大片衣袖。直到手指發白,皮膚皺起,他仍然沒有停止這種行為。
洗一遍兩遍可以理解,十幾二十遍就有點過了吧?再洗下去手都要爛了。
“哥,好了,你別洗了!”我在他耳邊大喊著,徒勞地阻止他這近乎自虐的行為。
又過了五分鐘,醫院的肥皂都被他洗瘦了一圈,盛珉鷗突然停下了動作。只是還沒來得及等我高興,就見他面色蒼白地沖進隔間,跪在馬桶前干嘔起來。
我慌了神,剛想跟過去查看,一股巨大的吸力將我吸離他身邊。周圍景物飛速倒退著,我很快又失去了意識。
第66章 人都有一死
我是被窗外持續不斷的鳥鳴吵醒的。撐開眼一看,天蒙蒙亮,早上七八點的樣子,我躺在病床上,四周別無他人。
耳邊是規律的機器嗡鳴,我抬起手看了眼上面夾的夾子和針頭,又給放下了。雙唇很干,身上很熱,我想掀被子,剛一動,左腹一陣劇痛,差點沒叫我兩眼一翻再暈過去。
皺著眉,徹底不敢動了。
這時,病房里洗手間的門開了,盛珉鷗擦著手從里面出來,本是低著頭往我這邊走,走到一半可能感受到我灼熱的目光,倏地定住腳步抬頭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