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視線交纏,誰也沒有開口,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彼此。
我也不知道暈了幾天,盛珉鷗雖衣著整潔,臉色卻跟三天三夜沒睡了一樣,看起來很差。
“哥……”我聲音沙啞地只是吐出一個字就艱難無比,想坐起來,偏偏渾身無力沒有辦法。
盛珉鷗被我叫得醒轉過來,好似停擺的齒輪再次運轉,重新抬腳走向病床這邊。
他在床邊坐下,擦拭雙手的那條帕子被他毫不在意丟到床頭柜上。
“你已經睡了三天,昨天夜里剛從ICU轉到普通病房。”他看一眼我身上泄開的被子,捏著被角又替我蓋上,“沒什麼大礙,就是割掉截腸子,有些發燒而已。”
聽他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出我只是“割掉截腸子”,有種我受的不是槍傷,不過割了個闌尾的錯覺。
他的手從我面前劃過,鼻端嗅到上面淡淡消毒水的氣味,我目光追隨著他的雙手看去,發現他指甲邊緣十分毛糙,蛻皮蛻得很厲害。
明明我上次看到的時候,這手還漂亮得很,除了握筆磨出來的繭子,十根手指頭沒有任何瑕疵。怎麼我才睡了覺起來,這手就被他糟蹋成這樣了?沒來由的,我心里升起抹刺痛,連自己也說不清為何突然關注起這樣小一件事。
盛珉鷗可能感覺到我的視線,替我蓋好被子后便收回手,將雙手放置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人清醒了,身體的感知便也跟著慢慢復蘇。伴隨著每次呼吸,傷口處都會傳來灼灼疼痛,讓我每一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哥,我口渴。
”
我問盛珉鷗要水喝,他拿起一旁塑料杯,用棉簽沾了點里面的水,涂在我的雙唇上。我嫌不夠,伸手要去搶盛珉鷗手里的杯子喝個爽,被他一把避讓開,并不給我碰到。
“你做的是小腸切除術,這幾天都要禁食禁水。” 他完全不顧我渴求的目光,將杯子放回了原位。
我垮下臉:“那我渴怎麼辦?我熱得都要干了。”
盛珉鷗調節了下補液的速度,面不改色吐出兩個字:“忍著。”
嘖,我怎麼會以為我中個槍受個傷,生死邊緣走一遭,盛珉鷗就會對我千依百順,給我萬千寵愛,自此親親抱抱舉高高,恩恩愛愛過一生?
默默嘆了口氣,品了品唇上剩余那點濕潤,我突然想起還有個易大壯生死不知,忙問盛珉鷗易大壯是不是還活著。
“比你活得好。”盛珉鷗冷冷道。
我聽出他語氣有點不對,似乎很不待見易大壯,忙轉移話題:“我好像見到爸爸媽媽他們了……”
話一出口,氣氛更不對了。盛珉鷗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我卻能感覺到他很不開心,心情直線下墜的煩躁。
“可能就是做了個夢。”我訕訕補上一句。
盛珉鷗眉心微微蹙起,沒有再說話。
我發著燒,傷口還隱隱作痛,睜眼說了兩句話,就又有些累了。閉上眼,正打算再睡會兒,就聽盛珉鷗的聲音緩緩道:“從小到大,我總是很輕松就能學會別人努力半天才能學會的東西。只要我想做,無論是考上名校還是成為上流精英,對我都不是難事。你可以說我傲慢,也可以說我自負,我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睜開眼,沒有打斷,靜靜聽他說完。
“我精確地規劃自己的人生,計算著自己的未來,自以為算無遺漏,卻屢屢在你這里敗北。對你,我十年前算不準,十年后也算不準……”他看著我說,“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這話到底是怪我還是怪他自己呢?我也吃不準,便半開玩笑道:“我之前在里面被個假道士算過命,倒是很準。他說我三十歲前還有個坎,過了就能無病無災活到老。我看再沒比這次更大的坎了,應該今后都能一帆風順,不會再讓你嘗到失敗的滋味了。”
他牽動唇角,似乎是笑了下。
下一瞬,他抬手遮住我的雙眼,微涼的掌心帶著香皂與消毒水的氣息,質感稍稍有些粗糙。
“睡吧。”
臉上很熱,甚至稱得上滾燙,他的溫度正正好,讓我覺得非常舒適。我眷戀地蹭了蹭他的手,聽話地閉上眼,很快又睡了過去。
我在醫院一住就是半個多月,由于傷口靜養為主,吃穿坐臥都要人幫忙,期間自然不可能只是盛珉鷗照顧我,畢竟他也要休息也有工作。
沈小石與魏獅輪流往我和易大壯病房跑,忙得暈頭轉向,店都顧不過來,直言提前感受了下年邁父母雙雙住院是個什麼情況。
我做了腸切除,得吃一陣流食,沈小石媽媽知道我情況后,給我煲了不少粥,每隔幾天都會來看看我。
一陣子不見,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精神好了,面色紅潤了,與沈小石住一起,母子相處的也很融洽。
我在醫院無聊,她在家也無聊,兩個無聊的人聚到一去,倒也正好。
我出了事,住了院,受了傷,前后雖然經歷不到24小時,但情節跌宕起伏,劇情曲折離奇,又因為最近還上了社會熱點,每每有人來探病,我都要口沫橫飛說上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