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有很多自己特別中意的稿,舍不得隨便給誰做。
那些奉雷都帶走了。
他走之前沒打招呼,就打了個電話,說他爸病了。走的時候大概得拍了幾百張圖,不只是那些私藏,還有周罪平時隨手畫的稿,還有電腦里存的周罪做過的作品。
奉雷的成名作,給北京一個電影大佬做的半身圖,那就是周罪以前挺喜歡的一張。周罪和湯亞寧其實當初在紋身上很多看法是一致的,他們要做自己的東西。不是只能做歐美,做日系,做其他國家的東西。這倆人曾經花很長一段時間去琢磨,去融合和創新,要創造出區別于當代以模仿為主的紋身形式。
奉雷帶走的那些就是周罪琢磨出來的最精華的東西。
那張圖讓奉雷在北京紋身圈兒立住了,甚至還說他“扛起了內地紋身的大旗,新時代紋身的領路者”。
這事兒他們原本不知道,還是陸小北有一次在網上看見了才知道。當時陸小北還上高中呢,看著視頻整個人都傻了,在網上搜“奉雷”,搜出來的那些圖讓陸小北把鍵盤鼠標什麼的都摔了,狠狠罵了聲:“領你媽了個B!”
陸小北當時都氣哭了,就沒那麼生氣過。
這麼多年過去其實什麼都淡了,但是陸小北還是忍不住要嘲諷他。周罪這人一生都不在意名利這些,要不也不會始終不和外界交流,不去那些紋身大賽。但那不代表他的東西就該被人拿走,不管它是不是能帶來名氣。因為那東西就是周罪的,只能是他的。
從那之后周罪的圖陸小北都會收起來,外人一張都看不著。
奉雷讓陸小北嗆了一聲也不生氣,臉上還是掛著之前的笑,跟周罪說:“小北這是還生我氣呢。”
周罪淡淡笑著,很不在意地說了句:“小孩兒脾氣。”
奉雷嘆了口氣,臉上很真誠,搓著手背說:“大哥,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些年我心里一直過不去。我知道你其實不在乎那些圖,我拍照的時候就想著吧,以后我不在你身邊兒了,別忘了你教我的那些,我就拍起來帶著。后來北京那地方活著太難了,我為了留下來必須得拿出本事,我就給用了。”
周罪還是那副不在意的樣子,搭在蕭刻椅背的那只手甚至還碰了碰蕭刻的耳朵:“靠圖靠不了一輩子,你能在北京留下來還是有真本事。不說那些了。”
蕭刻聽到這兒算是才聽明白,敢情這是個白眼狼的故事。看穿著白眼狼現在混得不錯,身上已經起范兒了,有那種圈里大佬的氣場。
“我哪有什麼真本事。”奉雷自嘲一笑,“什麼東西做精了都是靠天賦的,我壓根兒沒天賦,糊弄糊弄圈外人的事兒。”
他這就把自己擺得很低了,這都踩進土里了。以奉雷老師在北京紋身界現在的地位可真說不出這話了,這麼說就還是有后話。
果然,后面奉雷就說了這趟來的意思。
他想做公司,做品牌連鎖,做大。他想讓周罪跟他一起做,周罪什麼都不用出,投資,運營,這些都用不著他,他需要做的事兒只有一個,就是創意輸出。倒是一點兒不摳,開口就是三成股份。
他說的時候周罪沒打斷他,聽完了。
“大哥你好好考慮一下,別急著拒絕我。”奉雷喝了口徐雯送過來的茶,跟周罪說,“現在市場難做,我知道你不看重這些。但是錢不燒手,你說是不是。大魚吃小魚,咱們要是不爭就早晚有人得把咱們吞了。”
他都說完了周罪才笑了笑,搖了搖頭說:“當不起,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要是當不起就沒人當得起了,其實我合作人有不少,但我心里真的沒底。”奉雷說,“我說句實話吧大哥,我到現在都經常從你這兒找靈感,去扒你的圖。國內紋身師我只認你,其他的我真信不著。”
周罪換了個姿勢,坐直了說:“不考慮了,心意領了。年紀大了,只想按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著。至于大魚吃小魚……誰想吞我誰就來。沒什麼本事,但是誰要是能靠紋身把我吞了……那也是好事兒了,說明紋身圈兒是真的發展了,是吧。”
他說完這兩句還側頭看了看蕭刻,對他笑了下,然后慢慢說:“何況我領導本地人,我去不了北京,哪兒都不去了,我就在這扎根兒。”
好好說著話突然搞這麼一出,把陸小北雷得當場站了起來。連蕭刻都沒忍住笑,低著頭樂了半天。
老男人要是想發浪誰也攔不住,最近這老東西也是很可愛了。蕭刻心里想。
那天奉雷還是讓周罪再考慮考慮,說就算他不去北京也不是不行。周罪口頭答應了他會考慮,但也就只是口頭答應了。
奉雷臨走之前陸小北在門口問他:“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不讓你叫大哥嗎?”
“怎麼說?”奉雷挑眉笑著看他。
陸小北說:“你們都只能叫老師,學完滾蛋了,滾的時候還得帶走點他東西。只有我能叫大哥,叫一聲哥一輩子都是哥,我永遠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