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啊,誰不累。他大哥現在過了累的階段,不需要再去積累經驗,也不需要磨煉技術,但也還是每天都在做圖,有時候一天也十多個小時,更別提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入的就是這一行,沒人不累,不累就得退步,就會停滯不前。都是自己選擇的。
陸小北今年二十五,這麼年輕的歲數能有現在的技術很厲害,這脫不開有個好師父。他跟了周罪十多年了,剛跟在他身邊的時候還沒上高中。
那時候他爺開了個小賣部,周罪的店就在小賣部旁邊,陸小北不上學的時候喜歡在他們店里待著,那會兒紋身的人沒這麼多,周罪也有很多閑著的時候。
后來他爺心梗突然去世,陸小北在這個世界上突然就沒有親人了。他爸媽早就不在了,從小就只有一個爺,和一個跟他不怎麼親近的叔。他爺去世之后陸小北迷茫了一段時間,他很堅定地知道自己得活著,但是他不太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活,怎麼才能活,怎麼才能有指望。
小賣部盤出去的那天陸小北蹲在店門口抽煙,那時候他初二,長得也小,路人看見他抽煙還會諷刺地一笑,小屁孩子不學好,偷大人煙抽。周罪過會兒出來了,問他:“你叔呢?”
陸小北說:“不知道。”
周罪蹲那兒看他抽完那根煙,然后側著頭也點了一根,之后說:“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陸小北轉頭看向他,有些不太理解:“嗯?”
周罪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按著晃了一把,然后叼著煙說:“你就跟著我。”
陸小北讓周罪晃腦袋晃得腳底不穩,蹲著的姿勢沒保持住,差點從臺階上面栽下去。
從此他就有了個大哥,供他上學,供他吃住,還給他錢花。后來他再大點周罪就開始教他畫畫,也教他一些簡單的紋身,讓他上手那些沒什麼難度的小字母和花紋,會跟客戶說:“讓小北給你做,不收費,做壞了我給你修。”
別人高中還在從家里要錢的時候,陸小北已經能掙錢了,還能給周罪看家。他出去學習陸小北就守著店,白天上學晚上回店里畫畫。周罪對他沒要求,你怎麼開心怎麼活,不想學習就不學習。后來陸小北沒能考上什麼好大學,勉強進了個專科,念了兩年畢業了。不過這也不重要,反正大學生也沒他掙得多。
他對周罪是崇拜的,仰望的,周罪這倆字就是他的信仰。長久歲月里沉淀下來的是濃厚的情誼,陸小北從來不提周罪對他的恩情,這倆字太見外了,他和他大哥之間的感情用恩情來概括這不對,不全面,也太冷漠了。
陸小北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那天單手在自己大臂內側扎了倆字:不忘。
不該他忘的東西太多了。
一直到現在陸小北從來沒想過要從周罪這兒離開,只要周罪不攆他,他就得一輩子都在這兒,攆了其實也不一定攆得走,叫一聲大哥一輩子都是哥。
陸小北跟周罪一塊兒吃完飯回了自己家,他住的是個小公寓,自己買的,一共才四十多平的一居室,去店里步行十分鐘。周罪當時不讓他買這個,讓他買個大點的,陸小北執意買這個。他反正自己一個人,多大都一樣。而且他的錢還得留著給周罪養老來著,雖然他大哥眼見著是用不著他的錢養老。
回去洗完澡癱床上的時候才摸過手機,又看了看林程給他發的消息,手指動了動,把聊天界面往下拉,翻著看之前兩人的聊天記錄。最后幾條消息陸小北到現在都沒回。
……
最初就是在店里微信上有聯系,第一次紋身之后林程偶爾會發點消息,陸小北倒也每次都回,后來林程就時不時發過來傻diao視頻或者段子,陸小北一邊覺得這小孩兒好像有病,一邊還每次都看得挺開心。
店里工作號陸小北不怎麼愛閑聊天,他讓林程加了私人號。加完之后林程就完全暴露了自己,剛開始還挺靦腆的,聊多了之后就繃不住了,完全就是個神經病少年,陸小北跟他說話得從“哈哈哈哈”里面挑字看,一頁得有大半頁都是“哈哈哈”,還能聊黃段子,動不動就用語言撩騷陸小北。
按陸小北的性格來說其實早該煩了,他這人沒什麼耐性,跟不熟的人聊不來。但林程他不但不覺得煩,覺得小男生傻了吧唧還挺有意思,好玩兒。林程說到他要搬宿舍,陸小北腦子一抽就問了哪天。
那是陸小北第一次邁進大學,正經的大學而不是他當初那個不三不四的專科。他繞了兩圈找到林程的宿舍,敲了敲門,林程問都沒問直接開了門,看見是陸小北之后很驚訝,一臉震驚。當時林程問他:“哥你怎麼來了!”
陸小北還是那副很diao很酷的模樣,淡淡地說:“你不要搬宿舍嗎?收沒收拾完?收拾完就搬。”
其實他那天沒想太多,就是感覺林程那小身板倒騰東西費勁,而且要直接搬出學校外面,一趟一趟折騰太心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