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聲緩緩流出,魔族樂師撥動琴弦,演繹出動人的旋律。
眾人在樂聲中進入大殿,第一眼望見并排擺放的長桌。視線上移,越過三層臺階,即是以金銀筑造的魔王寶座。
傀儡侏儒排成長隊,身著統一服裝。暗紅色的短袍在腰間系緊,腳下是刺繡魔紋的靴子,比往日更顯整潔。
他們靠墻站立,或舉起托盤或抱著酒壺。托盤和酒壺流淌銀光,不提食材和美酒,單是打造器具的材料就價值非凡。
樂師們席地而坐,身下是厚實的絨毯,能隔絕地板的冷意。
兩株藤蔓橫亙在臺階前,一株鮮紅,一株墨黑。蔓枝糾纏,葉片翻起,藤花絢爛綻放,美不勝收卻也昭示危險。
“請。”
幾名傀儡侏儒迎上前,引導領主們入席。
根據高背椅上的圖騰,領主們能輕易找到自己的位置,陸續拉開椅子坐到桌旁。
整個過程持續近一刻鐘,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響絡繹不絕,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卻不顯得嘈雜。
魔族們懷揣著心事,基本沒人開口說話。遇到熟人僅是頷首,極少有人開口交流。
所有人落座,兩名傀儡侏儒走向宮殿大門,一左一右合攏門扉。
門軸轉動聲不算刺耳,傳入領主們耳中恍如雷鳴。
砰地一聲殿門關閉,隔絕殿外的冷風。頭頂的吊燈愈發明亮,壁燭火光跳躍,橘紅色的焰舌躍升半米,焰心發出爆音,瞬間壓過琴聲。
領主們正襟危坐,隔著長桌交換眼神。儀式中的狂熱退去,重新回歸現實,他們必須為自己和家族考慮,爭取魔王的寬恕和眷顧。
傀儡侏儒回到原位,魔樹之母無聲走入殿內。
長裙下擺迤邐在地,寶石鏈纏繞在腰間,垂落一截壓向裙角。長發垂落在肩后,發卷閃爍光澤,點綴在發間的珍珠取自深海,寶石價值連城。
她登上臺階,影子落向地面,不斷扭曲拉長,赫然是一棵巨木。
鋒利的枝杈漫過長桌,一直延伸至宮殿大門。樹冠邊緣覆上墻壁,吞噬火光,給予眾人無窮壓力。
王座旁設有兩張椅子,魔樹之母在一側落座,空出的一張留給艾希莉亞。
魔
樹之母地位尊崇,女大公是云婓的母親,她們的位置高于眾人,沒有魔族發出異議,更不敢提出質疑。
樂聲漸漸改變,由舒緩變得激昂。
穹頂的彩繪異常鮮艷,燈光氤氳中浮現幻影,透出幾分妖異。
上百名黑暗精靈緩慢下落,身材高挑,體態輕盈,彩云一般飄過大殿。霧狀袖擺拂過椅背,發尾殘留香風,情景如夢似幻,卻令眾人寒毛倒豎。領主們非但沒有沉迷,反覺毛骨悚然。
黑暗精靈發出輕笑,笑聲比琴聲更加悅耳。
艾希莉亞恰好在這時現身,視線掃過僵在椅子上的魔界領主,她翹了翹嘴角,笑意似有若無,眼底浮現暗紅,昭示極佳的心情。
“魔族生于黑暗,敬服強大的力量。和善寬容不會令他們感恩,殘暴、冷酷乃至血腥才會讓他們心服口服。”魔樹之母靠坐在高背椅上,單手撐著下巴,樣子百無聊賴,出口的話能輕易決定在場人的命運。
艾希莉亞登上臺階,提起裙擺向她行禮,其后走到王座另一側。
女大公雙手交疊置于膝上,視線掃過大殿,打量著眾人的神態,猜測他們此時的想法,感到十分有趣。
黑暗精靈的笑聲持續流淌,縱然僅是一抹回憶,封印的力量也足夠領主們喝上一壺。
他們的聲音就是武器,一聲輕笑就能讓人陷入幻境,對情感失去控制,任憑他們操控。受困者如網中蝶,在痛苦中耗盡生命,瘋癲至死。
水妖有相似的能力,可遠不如黑暗精靈恐怖。他們的殘暴無法形容,滅絕數萬年仍令魔族心驚膽寒。
好在幻影無意攻擊,更像是在玩笑嬉戲,沒有造成實質傷害。
魔界領主們始終不敢松口氣,堅持到幻影上浮,悉數返回穹頂彩繪,呼吸聲才略微加重,緊繃的神經稍顯放松。
“真是可怕的種族。”
“我寧可去荒漠挖礦,也不想再遇見他們。”
“小聲一點!”
領主們有意壓低聲音,奈何人數太多,談話聲匯聚在一起,音量委實不小。
魔樹之母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幕。
艾希莉亞脊背挺直,手指輕敲,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議論聲遲遲不歇,掩蓋了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
云婓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魔力潮水般涌入,一瞬間劃下休止符,談話戛然而止,議論聲消失無蹤。
年輕的魔王走向王座,頭戴王冠,手握權杖。身上是專為宴會更換的禮服,領口刺繡金紋,袖口纏繞珍珠,腰帶上鑲嵌寶石,垂掛的流蘇都是由珊瑚和寶石編織而成。
他本不想如此麻煩,奈何兩位女士強壓,他竟毫無還手之力。
于是乎,魔王陛下只能認命。
進入大殿之前,云婓低頭看看華麗的外套,表情肅然釋放魔力,以期轉移領主們的關注點。
他很成功。
亦或是太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