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天黑,太陽落山。趙斯淇揉一揉眼睛,發現病房內沒有開燈,漆黑又安靜。
很快,他察覺到有點不對勁。
房里過于安靜了,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趙斯淇猛地扭頭,看向床頭的心電圖,是一條沒什麼波動、幾乎平直的線。
他瞪大眼睛,迅速撲向床頭,用力拍了幾下呼叫器,拍完又跑到門口大聲呼救。
醫生和護士步履匆匆地跑進來,快速開始搶救工作。
趙斯淇呆呆地注視這一幕。
過了許久,他問旁邊一個護士道:“我媽媽怎麼樣了?”
“病人傷口感染,多器官衰竭,情況不容樂觀。”
趙斯淇咬緊嘴唇,臉色和背后的墻壁一樣蒼白。
搶救進行了十分鐘,心電圖終于有一絲明顯的波動。趙斯淇剛松一口氣,便聽見主治醫生問他:“你父親呢?”
趙斯淇說:“他回家了。”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叫他來一趟醫院吧,這幾天可以準備一下了。”
趙斯淇愣住了:“準備什麼?”
主治醫生面露不忍,嘆了口氣才說:“可以準備后事了。”
第24章
趙雨燕是在第二天清晨去世的。
這天早上濃云密布,陽光被厚厚的云層擋住,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白。
病房內,主治醫生和幾個護士站在一旁。
醫生見慣了生死離別,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倒是年輕的護士有些難過,抹了下眼睛,還安慰趙斯淇幾句。
走之前,趙雨燕短暫地清醒了一段時間,精神狀態特別好,先是跟前夫說了幾句話,然后又叫趙斯淇去床邊,拉著他的手,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小淇……”
剛一開口,趙斯淇眼眶就濕潤了。
他抬起臉,看著紅光滿面、雙眸明亮的趙雨燕,只想哭。
他知道這是人死前回光返照的現象。
可是趙斯淇沒有哭,哪怕忍得很艱難很痛苦,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在趙雨燕面前掉一滴眼淚。
“媽媽,我在,你說。”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
“我沒有機會見到小淇喜歡的男孩子了。”趙雨燕的目光落在兒子的臉上,一秒都不舍得移開。
趙斯淇的視線頓時模糊了。
趙雨燕彎起眼睛,輕聲說:“小淇別難過,媽媽遲早要離開你的,只是比預想中早了點。你這條路不好走,媽媽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要開開心心的,堅強勇敢地生活下去,好嗎?”
趙斯淇強忍著淚水,點了點頭。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呀……”
語氣仍是遺憾的,為自己短暫的生命,也為看不到兒子的成長軌跡。
說的話有點多,趙雨燕躺在病床上,緩了一會兒,又換了一種溫和輕松的口吻:“希望我們小淇考上一個好大學,找到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
“當然,最重要的是健康和快樂。”
趙雨燕微笑著合上雙眼,給兒子留下最后一句話:“小淇,媽媽永遠在你身邊,永遠愛你。”
悲傷到極致的人是流不出眼淚的。趙斯淇只知道不停點頭,紅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說,媽媽你放心,我會的。
這不是趙斯淇第一次經歷生死離別,小時候撿的流浪貓病逝時,他便知道了“死亡”的意涵。
死亡就是永恒的分別,終其一生都不會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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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燕的后事是趙中偉一手操辦的。
下葬之后,趙斯淇一直恍恍惚惚的,如同一具被剝線的木偶。
或許生活就是這樣,處處充斥意外。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如今就化作了一抔灰,裝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埋進地底,成為哽在趙斯淇心中的一根刺。
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家,不說話,也不出門。
有時候他抱著趙雨燕的遺像,坐在房間發呆,一坐就是從清早到天黑。
趙中偉不放心兒子的精神狀況,于是去陪住了幾天。
晚上,父子倆坐在餐桌上沉默著吃飯。趙雨燕的遺照就掛在客廳的墻上,從趙斯淇的位置看過去,照片里的人仿佛正在注視自己。
趙斯淇擱下筷子,對趙中偉說:“爸,我飽了。”
趙中偉看了一眼他碗里幾乎未動的飯菜,說:“這才吃了幾口,怎麼就飽了?”
趙斯淇沒有反應,他怔忡地望著墻壁上的照片,好像沒有聽見趙中偉的問話。
趙中偉抬起頭,順著兒子的視線望過去,不由得嘆了口氣。
靜默幾分鐘,他開口道:“斯淇,你要不搬來我這住一段時間吧。”
趙斯淇收回視線,搖頭:“不了,我想住在這里。”
“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趙中偉態度有些強硬,“我今天就跟你陳姨說一下,讓她把客房騰出來給你睡。你別不好意思,你陳姨是了解情況的,不會有意見。”
趙斯淇又拿起筷子,戳了幾下碗里的米飯,“那你的女兒呢?”
趙中偉不以為意:“她們才幾歲,能有什麼意見?”
趙斯淇還是有點抗拒。趙中偉于是放低聲音,語重心長道:“我答應了你媽,起碼在你高考前這一個月,我得照顧好你。等你上了大學,找了工作,獨立了,你想住哪兒我都不會干涉。
”
趙斯淇沉默幾秒,最終點一點頭,答應了。
搬進趙中偉家里的第一天,趙斯淇渾身上下都覺得不適。